过了一阵,李可灼春风满面回来。众官纷纷问讯,李可灼道:「我这红丸非同小鄙,本
来一粒便够,何况连服两粒。圣上服下之后,精神大佳,明天便可上朝与诸君相见了。」众
官又是纷纷道贺。
卓一航将信将疑,心想就是真你小还丹也不会好得这么快。内监又出来叫道:「圣上叫
卓一航进谒」。正是:江湖术士,故弄玄虚,万乘之尊,性命儿戏。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
回分解。
第十一回
糜烂叹宫闱 英雄气短
蜩塘悲国事 侠士心伤
杨 道:「世兄留神应对。」卓一航道:「谢大人关照。」随内监走过长廊,进人养心
殿内,只见皇帝斜倚床上,面有笑容,卓一航匍伏朝拜,常洛道:「免礼。赐坐。」内监端
过一张椅子,卓一航侧身坐了朝皇帝一望,只见他面发红光,毫无病容,不禁大吃一惊,要
知泰昌皇帝「光宗年号」得病已久,即算真的是仙丹妙药,也难药到病除。而今吃了一粒红
丸,就居然红光满面,若非回光反昭,就是那红丸是用极霸道的药所炼,能暂收刺激之功,
然终属大害。卓一航隐忧在心,却不敢说出。
常洛道:「我昨日已知你来,但病魔未去,不便召你。幸得李可灼进了两粒红丸,真真
是药到病除,要不然今日也还未能见你。你看我的气色如何?」言下甚为得意,卓一航不敢
直陈,只好说道:「皇上鸿福齐天,气色好极了。但久病之后,还须珍摄。」
常洛喝了一盏鹿血,又道:「你的事清,石浩已经告诉我了。李周二位钦差也已经安全
回京。他们都很感激你呢。」卓一航道:「暗算二位钦差的人只恐背后有权势者撑腰。」服
侍皇帝的太监横了他一眼,卓一航道:「万岁初 ,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令皇上担心……」常
洛面色一沉,对内监道:「你到翠华宫叫李选侍来。」内监垂手退下。常洛一笑说道:「卓
先生深谋远虑,洞察机微,朕正想仰仗先生臂助。」卓一航心中一动,只听得皇帝续道:
「你莫不是疑心魏忠贤么?」卓一航道:「臣一介布衣,不敢妄论朝政,但厂卫付之阉人,
只怕太阿倒持, 官之祸不可不防。」常洛道:「本来你被陷害的事,我早想彻查,但只恨
登极之后,便缠绵病榻。」卓一航道:「个人的冤枉算不了什么,国家大事要紧。」常洛
道:「所以我请你来。魏忠贤其实不忠不贤,我那有不知道之理。只是他掌握东厂,宫中侍
卫全听他调度,也不能行事草率。待朕病好临朝之后,当再图之。」卓一航默然无语。皇帝
忽道:「卓先生可肯留在宫中么?」
卓一航道:「微臣孝服未满,不敢伺候明君。」常洛笑道:「我不是要你做官,你替我
在宫中教教太子如何?由校今年十七岁了,还是顽劣不懂人事。」卓一航想起祖父遗言,正
将推辞。常洛已抓起笔来,在床前的小茶几上写了圣旨,用了玉玺,卓一航不便拦阻,正自
心急,常洛将诏书递过,道:「你明日可到内务府去报到,叫他们替你安排住所。」卓一航
接过诏书,先跪下谢恩,然后说道:「微臣还是不敢接旨。」常洛讶道:「你还有什么为难
之处?」正说话间忽然「哎唷」一声,门外的侍卫纷纷抢进,常洛呻吟道:「不关他的事,
叫李可灼来!」面上红筋隐现,颓然倒在床上。
卓一航料得不错,常洛第一次服的红丸果是少林寺的小还丹,第二次服的却是假药。原
来胡迈和孟飞都是李可灼的门客,胡迈粗晓武功,盂飞则是个专造假药的江湖骗子,二人在
少林寺讹诈,骗了两粒小还丹,其中一粒胡迈当场放人口中,却并未咽下,事后吐了出来,
交给孟飞化验,孟飞自作聪明,胡猜小还丹的配药成份,制了几粒。李可灼据以为宝,献给
皇帝,终於酿成了明史上「红丸」一案。
卓一航见常洛甚为痛苦,黄豆般的汗珠颗颗滴下,正自心急,忽闻得养心殿外有叱吒追
逐之声,侍卫长一跃而出,喝道:「谁敢惊动圣驾!」
再说岳鸣珂悠悠醒转,发现自己竟是处在华丽绝伦的房间之中,静坐一阵,神智暂复,
疑幻疑梦。忽然在对面墙上悬着的建昌宝镜里,照见自己已换了一套睡衣,猛然想起自己出
来时原带有佩剑,游目四顾,不但自己原来的衣裳不见,连佩剑也不见了。须知岳呜珂这把
佩剑,乃他师父在天山所炼的两把宝剑之一,神物利器,突然不见,如何不惊。急忙起来寻
觅,刚刚下得床来,对面墙上的大镜忽然慢慢移开,缕缕暗香,弥漫室内,镜后竟是一道暗
门,一个美妇人轻轻的走了出来,格格笑道:「你醒来了?」
岳呜珂道:「你是谁?为什么把我的宝剑偷了?」那美妇大笑道:「宝剑?什么宝剑值
得大惊小怪?我这里的宝物多着呢,你要多少?」随手打开一个抽屉,只见宝气珠光,耀眼
生缬。里面堆满了珊瑚宝石,翡翠珍珠。美妇人以为岳呜珂必定惊讶,那知岳呜珂说道:
「这些东西再多十倍也比不得我的宝剑!」美妇人轻蔑一笑,道:「宝剑算得什么?你喜欢
宝剑,我这里有的是!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你要什么便有什么?」岳呜珂道:「你到底是
谁?」美妇人又笑道:「你瞧这里可像人间所在?」岳呜珂轻咬舌头,隐隐生痛,情知不是
作梦,便道:「难道你这里是广寒仙府不成?」美妇大笑道:「也差不多!」说着挨近身
来,香气越发浓郁。
岳呜珂心神一荡,只觉这香味十分奇怪,吸人鼻端,醉魂酥骨,渐惭面红耳热血脉愤
张。岳呜珂心道:「莫非是遇了邪魔,来试我的定力?」盘膝一坐,又用起功来。那美妇人
挨着岳呜珂身子,用手指拨他眼皮,岳呜珂只是不理。美妇大笑道:「你又不是和尚,打坐
作甚?」岳呜珂仍然不理。美妇人又笑道:「我闻有道高僧,目不迷於五色,耳不惑於五
声,你不敢张开眼睛,怎么能做高僧!」岳鸣珂心头一震,益发怀疑她是妖邪,心中想道:
「我虽未闻大乘佛理,但镜明长老说我颇有慧根,也曾传过我明心见性的真言。我倒要试试
自己的定力。」倏的张开眼睛,眼观鼻,鼻观心,气聚丹田,行起吐纳之道。那美妇人见他
若无其事,也是颇为奇怪,索性把身子凑了上来,向他嘘气,岳呜珂试运「沾衣十八跌」的
功夫,鼓气一弹,那美妇人「哎唷」一声,跌落床下,娇嗔骂道:「你用什么妖术?」
岳呜珂试用了「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试出那美妇人丝毫不懂武功,不觉说道:「啊,
原来你不是妖邪!」美妇人怒道:「你才是妖邪!」忽又回嗔作笑,道:「你是进京考武的
举子么?」岳呜珂心念一动,忽道:「你说你有许多宝剑,请借一把来瞧。」美妇人稍现犹
疑,随即笑道:「谅你也不敢杀我。我就让你开开眼界。」随手在墙上一按,打开一道暗
门,乃是一个壁橱,里面悬有十来口剑,岳鸣珂一眼瞧去,并无自己的游龙剑在内。只听得
那美妇人道:「这里的剑,随便那把都要比你的好,你服了吧?」岳呜珂突然一跃而起,在
壁橱里抽出一把剑来,只见寒光闪闪,冷气森森,美妇人道:「如何?是不是比你的剑好?
快些挂回去吧!」
岳呜珂吃了一驾,这把剑形状奇古,剑柄铜色斑斓,怕不是千年以上的宝剑?细细一看
剑柄上镌有「龙泉」二宇,猛然想起师父曾论古今宝剑,他说:「游龙断玉虽是五金之精所
炼,但比起古代的干将、莫邪、鱼肠、龙泉、天虹、巨阙,纯钩,湛卢等剑,那还是远远不
及。」岳呜珂当时曾问及这八把古代宝剑的下落,师父道:「听说龙泉、巨阙、湛卢三剑自
唐代起就流入宫中,其他五把却是不知下落。」这样说来,难道这里竟是宫中禁地?稗官野
史上说唐代的公主喜欢掳美男子入宫享受,难道这种宫闱秽史重现於今日?正思量间忽听得
墙壁有人敲了几下,其声急促。美妇人道:「快把剑挂上!」岳呜珂把剑一指,猛然喝道:
「你是何人?从实道来!」美妇人玉颜变色,把手一按,壁橱隐没,岳呜珂一步步迫近,美
妇人在墙上一靠,暗门倏开,里面跳出两个人来,美妇人也从暗门逃出去了!
从复壁中跳出的两人,手中都提着兵器,其中一人正是用迷烟喷翻自己的黄衣汉子。岳
呜珂大怒,一剑刺去,那人把手一扬,射出三枚弹子,一出使自行炸裂,喷出浓烟。岳鸣珂
早有防备,忍着气绝不呼吸,手中剑迅若惊飕,一剑刺到那人咽喉,猛然想起,此地若是禁
苑,此人便是宫中侍卫,剑把一缩,右边那人一铛打来,岳呜珂反手一捞,将他的兵器夹手
抢过,「砰」的一脚踢开房门,往外便闯。
那两人绝料不到他刚刚醒转,武功还有如此厉害,怔了一怔,急忙击掌呼援。岳呜珂一
出房门,七八名卫士四边围上,岳呜珂不愿伤人,横剑四面一扫,但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
声,七八条兵刃都给截断,龙泉宝剑的威力果然大得惊人!有人喝道:「你这小子偷了宫中
的宝剑,闯得出去也是死罪,不如赶快弃剑没降,我们可以偷偷放你出去。」岳鸣珂心想:
事已至此,不如我就携剑去见皇上,拚着一死,也要把此事查明,主意打定,手中剑又一个
旋风疾舞,把卫士们迫出二丈开外,纵身跳上屋顶。
皇宫殿宇全是用黄色的琉璃瓦所盖,岳呜珂飞身直上,只觉滑不留足,四面一望,但见
殿宇连云,鱼鳞栉比,岳呜珂先前尚有些疑惑,此时知道确是皇宫无疑,一时百感交集,想
不到宫中腐败竟至如斯,自己与熊经略在边关苦战,只恐也是无补於事了。
那几名被削断了兵刃的卫士,见岳呜珂十分厉害,不敢来追,只是在下面大声吆喝,岳
呜珂认定前门的华表,发足狂奔,琉璃瓦面,虽然滑不留足,但他轻功卓绝,脚尖微点,便
即飞起,居然如紫燕掠波,毫无沾滞!
但皇宫极大,殿宇何止千间,他刚掠过几座瓦面,下面一声吆喝,一人跳了上来,竟然
是应修阳!岳鸣珂心道:罢了,罢了!这样的 人居然也混进宫中,国事还有可为吗?应修
阳大叫道:「有刺客!」岳呜珂怒道:「好哇,你这奸贼,我先捉你去见皇上!」一招「龙
卷暴伸」,青光倏的长出丈许,应修阳拂尘一卷,剑光过处,尘尾已被削断一绺,这还是他
避招得快,要不然连手腕也要截断。
岳鸣珂剑如龙门鼓浪,一招未收,二招续至,剑法之快,难於形容,应修阳本就不是他
的对手,更加上他怒极气极,连使绝招,应修阳挡了十招,巳有几次险险被他刺中。这时宫
中各处卫士,闻讯赶来,人声步声,响成一片。岳鸣珂怒道:「把你毙了再说!」宝剑一
旋,青光疾驶,把应修阳卷在当中,刷刷几剑,连下杀手!
应修阳左避右闪,忽觉头顶心一凉,头发已被削丢一片,吓得亡魂俱冒,拂尘虚架,拚
命向上跃起,岳鸣珂喝道:「你还想逃!」脚尖一点,从屋瓦凭空掠起三丈,他的轻功比应
修阳高明得多,这一跃,竟然掠过应修阳头顶,倏然一翻,长剑下刺,应修阳身子悬空,绝
难逃避,只觉冷气森森,剑锋已到头顶!
岳呜珂翻腕下刺,就在应修阳性命俄顷之际,蓦地一团白影,横里飞来,身形未到,掌
力先来,呼的一声,又劲又疾,岳呜珂的剑尖给震得歪过一边,顺势一割,应修阳手臂缩在
袖中,袖口给剑割了一段,终於逃了性命。
岳呜珂挽了一个剑花,重落瓦面,救应修阳的人也已赶到,运掌成风,呼呼几声,把岳
鸣珂迫得连退三步。岳鸣珂大吃一惊,想不到皇宫中的卫士,竟然有如此功力!定睛看时,
那人带着一张面具,狰狞可怕。在剑光中竟然伸手抓他手腕。岳鸣珂急忙一抖剑锋,走斜边
攻他空门,那人左掌斜切,右掌横劈,竟然以攻对攻,丝毫不让。两人换了几招,都是绝险
之着,岳鸣珂忽觉这人掌法,似乎在那里见过一般,就是这么略一分心,几乎给那人横掌劈
中。
这时官中高手四面赶来,应修阳叫道:「刺客在这儿!」那蒙面怪人突然虚发一掌,跳
落地面,隐入花树丛中。片刻之后,从宫中各处赶来的卫士纷纷跳上瓦面。.
岳呜珂大为奇怪,这蒙面客武功之高,不在「阴风毒砂掌」金独异之下,以一对一,自
己纵然未必落败,也绝难占得上风,若然他是宫中卫士,何以同伴来时,他反而悄悄溜走。
蒙面人一去,宫中卫士虽多,却没有武功特强的人,岳呜珂轻功既高,又有宝剑,且战
且退,不过片刻,就逃至干清官外,众卫士衔尾急追,大声呐喊。在混战中,应修阳也悄悄
的溜走了。
再说卓一航在养心殿中听得外面呼喝 杀之声,靠窗一张,忽见给卫士追赶的竟是岳呜
珂!大吃一惊,无暇思索,也急忙一跃而出,服侍皇帝的侍卫长正拔刀拦堵,骤见卓一航冲
出,怔了一怔,卓一航已一把将岳呜珂扯人养心殿内,在皇帝面前双双跪下。
常洛突吃一惊,冷汗迸流,指着岳鸣珂道:「你,你,你带剑来作甚?」卓一航急禀
道:「他是熊经略的使者,微臣愿以性命保他!」岳呜珂插剑归鞘,道:「圣上,宫中出了
淫邪妖孽,请容微臣细禀。」常洛出了一身冷汗,神智反而略见清醒,熊廷弼赤胆忠心,他
素来知道,挥手叫道:「成坤,你吩咐那些奴才,都退回去!」
成坤是那侍卫长的名字,为人倒还正直忠心,也知宫中派别分歧,东厂自成一系等事
情。听得这「刺客」是熊经略的人,已放下了一半心,再听得皇上吩咐,答道:「奴才遵
命。」横刀立在门口,追来的卫士,都给他斥了回去!
再说岳鸣珂被皇帝一喝,定了定神,把龙泉宝剑捧上去道:「圣上,请看这是不是宫中
之物?」常洛接来一看,问道:「你怎么得来的?」岳呜珂跪在榻前,将「奇遇」禀告,刚
说到遇见美妇之事,常洛道:「是不是梳着盘龙双髻,脸儿圆圆的?」岳鸣珂道:「正
是。」常洛大叫一声:「气死我也!」晕了过去,卓一航急忙上前替他揉搓,成坤也回转身
来,过了一阵,常洛悠悠醒转,道:「你们且退下去,这事不要乱说。成坤,快把方从 和
李选侍叫来。」卓一航捏了把汗,和岳呜珂走出,遥见干清宫中,一队宫娥走出,二人不敢
停留,急急回到体仁阁内。候宣的官儿见突然多出一人,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岳呜珂。杨
悄悄问道:「皇上怎么了!」卓一航不敢回答, 摇了摇头,过了一阵,内里隐隐传出哭
声,内监走出道:「你们都散了吧,皇上今天不见你们了。」
出了午门,岳鸣珂道:「看来皇上只怕难保。」卓一航道:「大明的国运,只好付之天
意了。」岳呜珂道:「皇上虽非圣明,但也还识大体,若太子继位,他只是个无知小儿,外
有权臣,内有奸阉,宫中又淫乱荒靡,只怕不必等满人人关,天下先自亡了。」杨 见他们
竟然议论皇上,肆言无忌,急忙引开话头。岳呜珂问了卓一航住址,道:「明日我来见
你。」两人拱手相别。
那知第二日宫中便传出皇上驾崩的消息,百官举哀,自不消说。太子由校即位,改元天
启,宫中乱纷纷的,那李可灼进了红丸,药死皇帝,非但没有罪名,宰相方从 反说是皇帝
传有遗旨,说李可灼乃是忠臣,赏他银两。群臣闻讯哗然,有一班不怕死的官儿如礼部尚书
孙慎行,御史王安舜,给事中惠世扬等便商议上奏章参他,说方从哲有弑君的罪名。这事闹
了很久,后来方从哲终於靠魏忠贤之力,将这个惊动天下的红丸案子压了下去,这是后话,
按下不表。
且说岳呜珂当日回到杨涟家中,把事情与铁珊瑚说,慨叹不已。铁珊瑚笑道:「只有你
们这班傻瓜,以天下为已任,扶助的却是这样糜烂的皇朝,倒不如野鹤闲云,在江湖上行侠
仗义还来得痛快。」岳呜珂眉头一皱,道:「你当我只是为扶助姓朱的一家么?」铁珊瑚笑
道:「我知道你还有抵御外族人侵所以必须扶助皇帝的一番道理,是么了其实要抵抗鞑子,
何必一定要个皇帝!」
岳呜珂吃了一惊,心想:我以为这妮子全不懂事,那知她也有一番道理。当下不再言
语。铁珊瑚道:「我不 见那卓一航,你不要说我在这里。」岳呜珂道:「为什么?」铁珊
瑚面上一红,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见他。」原来铁珊瑚以前与王照希有过论婚不成
之事,铁珊瑚知道卓一航与王照希交情甚厚,料他必知此事,所以不想见他。
第二日岳呜珂依约到杨 家中,杨 已和同僚商议参方从哲的事去了。卓一航单独和岳
呜珂会面。.岳呜珂道:「想不到泰昌皇帝这样快便死,宫中的丑事无人再管了。」卓一航
叹了口气,岳呜珂道:「这趟回京,看了许多事情,我也有点心灰意冷。只是新君即位之
后,掌权的一定是魏忠贤方从哲这一班人,他们和熊经略一向作对,我若不是为了老师,真
的想出家去了。」卓一航道:「我们且停留几日,看看如何?」岳呜珂道:「朝政不堪闻
问,我也不愿再理了。只是我今晚还要进宫一趟。」卓一航道:「为何要冒此人险?」岳呜
珂道:「我的游龙剑失在宫中,我一定要探它一探。」卓一航心念一动,道:「我陪你同去
如何?」岳鸣珂心想卓一航武功虽高,但还未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若然遇险,只怕逃不出
来。便道:「夜探深宫,人多反而不便,我兄盛情,小弟心领了。」卓一航若有所思,久久
不语。忽道:「我和你同去见我的师叔如何?」岳鸣珂问道:「那位道长?」卓一航道:
「四师叔白石道人。」岳呜珂道:「久闻武当五老之名,何况又是你的师叔,既然在此,自
当拜见。」
白石道人父女寄居在武师柳西铭家中,离杨 家有十余里路。卓一航和岳呜珂到了柳
家,敲门好久,才有人开。开门的竟然不是柳家的人,而是何萼华,卓一航微微一愕。心
想:柳家的人那里去了,怎么要客人来开门?
何萼华面上也有惊愕之容,水汪汪的一对眼睛盯着卓一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说不出
来,卓一航低下了头,岳鸣珂瞧在眼里,暗暗偷笑。
何萼华把两人带到西面客房,敲门叫道:「爸,卓师哥和他的朋友来见你。」白石道人
打开房门,怔了一怔,道:「我道是那一位,原来是岳英雄!」岳鸣珂大惑不解,不知白石
道人何以认识自己。卓一航在旁笑道:「岳兄少林取书,连闯五关之夜,敝师叔也正在少林
寺中。」白石道:「 你的剑使得很好!」岳鸣珂道:「武当剑法天下独步,还要请道长指
点。」白石道人冷冷说道:「岳英雄过谦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武当的剑法已远远落在后面
了。」白石心胸较窄,在少林寺时就曾因镜明长老过於推崇岳呜珂的天山剑法,心中不快。
卓一航绝料不到师叔有如此妨忌之心,颇觉师叔态度异常,岳鸣珂更是尴尬不安。
白石道:「岳英雄请稍坐,贫道有些小事,要与敝师侄一谈。」牵卓一航的手走人内
室。岳鸣珂道:「请便。」枯坐客厅,十分无趣。猜不透白石道人,为何对自己如此神情冷
漠。
卓一航更是大惑不解,随白石道人进入内室,微愠问道:「那岳呜珂是当今侠士,又与
弟子甚是投缘,不知师叔何以对他冷淡?」白石道人道:「他既是当今侠士,那定不会拘泥
客套俗礼。我有事要和你说,让他坐一会有什么要紧!」白石道人的话虽颇为强辞夺理,但
卓一航身居后辈,却不便反驳,只得恭敬问道:「师叔有什么吩咐?」
白石道人歇了半晌,缓缓说道:「现在泰昌皇帝既死,你的事也弄清楚了,你该随我回
山了吧!」卓一航道:「这……这个,弟子还想逗留几日。」白石道:「为什么?」卓一航
嗫嚅说道:「弟子与岳大哥有个约会。他的宝剑失落在皇宫之内,内情古怪非常!」
卓一航将岳呜珂宫中历险的事说了,白石道人皱眉道:「居然有这样的事!」卓一航
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但弟子世受国恩,见了这样的事,总觉得难过。」白石道:
「那么你是想助岳呜珂一臂之力,和他夜探皇宫,查明此事了。」卓一航道:「正是!」白
石道人忽道:「自已的事情都理不了,还理别人的呢!」突然解开衣裳,道:「你看!」
白石道人袒开胸膛,胸膛上有一个淡红的手印!卓一肮骇然问道:「师叔你受了暗算
了?」白石道人点了点头,道:「所以我要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呢?还是留在这里?」
卓一航道:「这是阴风毒砂掌金老怪的手法,你碰到他了!」白石道:「若是金老怪,
我只怕留不着性命见你了。这人功力要比金老怪稍逊一筹。」
白石道人以手击掌,继续说道:「昨日黄昏时分,我独自到天桥溜躂,有一档卖武的,
走钢线,耍马技,倒还有点真实功夫。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个恶霸模样的浓眉大眼的汉
子进场收取规钱。卖技的老儿打拱作揖,十分可怜,乞求他道:「今日整日没发市,你老高
抬贵手,宽限些儿吧。」那恶霸大呼小喝, 是不允。是我路见不平,进场去止着那个恶
霸,略一动手,把他跌了个四脚朝天,像条狗似的夹着尾巴走了。那卖技老儿对我千多谢万
多谢,这时天已黄昏,又闹了这一场事,看客都已散了。那老儿便邀我到他的帐幕中喝杯淡
酒。我不料有他,便随他去了。那知这老儿却是练就阴风毒砂掌的高手!在他把酒递过来
时,突然一掌打在我的胸上!」卓一航「哎唷」一声,白石笑道:「但他占不了便宜,我吃
了一掌,还他二指,把他的愈气穴点了,饶他武功多高,也得落个残废!」卓一航道:「这
样说来,金老怪也一定到了京城来了!」
白石道人续道:「那卖技的老头儿逃出帐篷,临行喝道:「白石贼道,你三日内若不回
山,还有人要敬你一掌!」我怕他还有同党,急回柳家。那料柳家也闹得天翻地覆。」卓一
航道:「怪不得我今日来时,不见柳家的人开门。」白石道:「柳武师邀请帮手去了。」卓
一航道:「怎么了柳武师在京中德高望重,极得人和,难道也有人向他寻仇吗?」白石道:
「就在我遇事的时候,柳家也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声势汹汹,不准他留我在他家居住。原来
这些人和他并无仇冤,而是冲着我来的。」卓一航道:「这倒奇了,我们和金老怪井水不犯
河水,武当五老的威名更是天下知闻,为何他们偏要与师叔作对!」白石道:「我也不知道
他们的用意。所以我和你商量,咱们是回山的好,还是留在这里接他们这个碴子?」卓一航
道:「按说,若是为了不想牵累柳老前辈,那当然是回山的好。但现在柳武师已出去邀人助
拳,那咱们倒不能一走了之了。」白石道:「着呀!你的意思与我正好一样。那么在这三日
之中,你不必回杨家去了。就留在这儿,看那些人敢怎么样?」卓一航道:「岳大哥剑术精
妙,武艺高强,咱们何不与他联手合斗?先助他一臂之力,然后邀他助拳?」白石道人面色
倏变,厉声说道:「一航,你是我派未来掌门,本门的规矩你不知道吗?」卓一航惶恐说
道:「不知弟子犯了那一条规矩?」白石道人想了一阵,忽又哑然失笑,说道:「说来也怪
不得你。你出师不过两年,你师父也不大坚持这条规矩,想来他没有告诉你了。」卓一航讶
道:「到底是什么规矩?」白石道:「这规矩并不是本门祖训,但近二十年来,大家都是这
样。你知道这二十三年,我派盛极一时,同门遍布各地,所以一向与别派争斗,从不需人助
拳!懊而久之,习为风气。凡是武当派人,都以约人助拳为耻,惭惭也就成为不成文的规矩
了。」卓一航道:「那么柳武师约人助拳,师叔难道也不要他们帮忙么?」白石笑道:「这
个不同。他不是武当派人,他约人助拳,虽然与我有关,但那些人是冲着他的面子而来,我
不必领他们的情。」卓一航心道:这真是个怪规矩,我若做了掌门,首先就要废除这条。武
林中应以侠义为先,一味特强自傲,到底不是武林领袖的风范。侠义中人,原应彼此相助才
是道理。
白石续道:「我派弟子与别派争斗时从不约人助拳,不过,若有亲友知道其事,自动出
来助拳,那倒没有关系。只是我们绝不能自己去邀。」卓一航道:「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好
和岳大哥说了。」白石道:「这个自然,所以我适才不愿当着他的面和你谈讲。我派在京的
弟子也有十余人,今日会陆续到柳家周围埋伏!」
再说岳鸣珂在客厅枯坐许久,白石道人才和卓一航出来,岳鸣珂心中不快,欠身说道:
「打扰久了。」白石道:「一航,你陪岳兄再坐一会。」这明明是送客的暗示。岳呜珂怫然
而起,白石道:「听一航说岳兄住在杨家,贫道改日和一航登门拜候。」岳呜珂一揖说道:
「晚辈不敢有劳大驾。」反身走出柳家。卓一航送出门外,悄悄说道:「三日后我兄如尚未
离京,千万到此一叙。」岳呜珂楞了一楞,心想:约期会面,事极寻常,何以要如此悄悄的
说。正想发问,卓一航一揖到地,高声说道:「恕不远送了。」岳呜珂话未出口,卓一航已
把门掩上。
岳呜珂闷鼓鼓的回到杨家,睡了一个下午,养足精神,晚上起来,吃了饭后,听得更楼
鼓响,打了二更,换了夜行衣服,对铁珊瑚道:「你在家中,要留心在意,警醒一些,我此
去也许到天明之后才能回来。苦天明后还不见我回来,你就到城北柳武师家中告诉卓一航知
道。」铁珊瑚噗嗤一笑,说道:「你越来越娘儿气啦,我又不是小孩,要你罗哩罗唆的吩
咐?我才不像你那样傻头傻脑,这么大的人会被探花贼劫去。」岳呜珂笑骂一声:「胡
说」,和她扬手道别,出了杨家,直奔紫禁城中。
秋夜风寒,天高月黑,正是夜行人出没的良好时机。紫禁城上虽然有卫士巡逻,但岳鸣
珂轻功卓绝,真有登萍渡水之能,飞絮无声之妙,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人皇宫,直溜进了
内苑的御花园内。
皇宫面积极大,殿宇连云,岳呜珂伏在暗瞰之处,正自思索前日白天所经之处,忽听得
有脚步声从身旁经过,原来是两名黑衣卫士。其中一人道:「魏宗主深夜相招,不知何
事!」另一个道:「你是成坤的好朋友,听说成坤已被魏宗主抓起来了,魏宗主叫你,想来
与此有关。」前头那人「哼」了一声道:「成坤那小子太不识相,我可救他不得。」
岳呜珂心头一动,知道这两人口中所说的「魏宗主」乃是魏忠贤,而成坤则是先帝常洛
的侍卫班长。心想:成坤虽是宫中侍卫,还不失为一个忠心正直的人,怎么先帝一死,魏忠
贤多少大事不管,就先要抓他?又想:我正要去找那魏忠贤,何不随这两人进宫一看。
岳鸣珂仗着绝顶轻功,暗暗缀在二人身后。听他们谈谈讲讲,知道这二人乃是魏忠贤心
腹,又知道自昨日起,西厂也归魏忠贤管了。只有锦衣卫还自成系统,掌在内廷校尉龙成业
手中。
岳呜珂随着那两名卫士 弯曲曲的走了一大段路,走到了一所圆伞形屋顶的殿宇之前,
两名卫士叩门人内,岳鸣珂飘身伏在檐端,偷偷窥探,只见里面一个肥肥白白的太监,端坐
当中,四名卫士分列左右。
岳呜珂猜想这当中的太监必是魏忠贤无疑,心头火起,手指插入暗器囊中,但一想朝廷
自有王法,我若暗中把他杀掉,熊经略必然怪责。迫得忍住。那两名卫士叩门人内,向魏忠
贤见过了礼。只听得魏忠贤道:「玉成董方,你们来了?你们可知道成坤在这里么?」两名
卫士「嗯」了一声,魏忠贤道:「玉成,你一向是成坤的副手,御前侍卫的副侍卫长?是
么?」玉成应道:「奴婢虽是成坤的副手,但和他一向不和。」魏忠贤道:「没有争吵过
吧?」玉成冲疑一阵,道:「没有,但心里不和。」魏忠贤「唔」了一声,又道:「董方,
你是和成坤同时进宫的,在御前侍卫中,你和他交情最好,是吗?」董方急忙跪下叩头,回
道:「奴才只知有魏宗主。」魏忠贤笑道:「很好!」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即带侍卫从侧门
走了。
过了片刻,侧门再开,出来的却不是魏忠贤那班人了,而是另两名卫士,押着成坤走
出。岳呜珂一瞧,仅仅相隔两日,成坤已是形容憔悴,手脚都带有镣铐。那押解他的卫士将
他带到屋内,笑道:「你的好朋友保释你了,去吧。」但却并不给他解开镣铐,便自走了。
王成满脸笑容,扶成坤坐下,殷勤问道:「没有受苦吧?」成坤冷笑一声,却不言语。
董方道:「大哥,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又何必和魏忠贤相抗?」成坤怒道:「谁和他
相抗,我就不明白他为何放不过我?」王成道:「大哥,我们担着身家性命关系,保你出
来,只求你说一句实话。」成坤道:「小弟感激不尽。你要我说什么实话?」王成道:「先
帝去世之日,你在养心殿伺俟。那时他正召见卓继廉的孙儿,你可知道他们说些什么话!」
成坤道:「听不清楚。」董方道:「有没有说及魏宗主?」成坤道:「我在门外。」王成
道:「后来那个刺客逃来,皇帝为什么把他放了?」成坤道:「这我更不知道。」董方道:
「先帝是不是食了红丸之后不久就病情恶化?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成坤道:「先帝第一
日食了红丸,精神转好,第二日食了红丸,不久便突发高热,就在养心殿内死去。这个我已
对魏忠贤说了。」
王成面色倏变,道:「大哥,我与你同时进宫,二十年知交,而今我以身家性命保你,
你若不说实话,不但你休想生着出宫,我们二人也合家性命不保。」成坤道:「知道的我便
说,不知道的你叫我说些什么?」董方道:「大哥,不是魏宗主多疑,他扶助幼主,新掌大
权,朝中文武,总有一些与他不和,先帝在日,也很忌他。这卓一航和兵部尚书杨 是世
交,先帝做太子之时,已曾和他相识,难保先帝没有什么遗诏给他?」
成坤道:「杨兵部乃是好官,若魏宗主一心保卫幼主,杨兵部必不会与魏宗主作对。」
王成急道:「那么你是说先帝有什么遗诏给卓一航了?」成坤道:「我没有这么说。」王成
又道:「那这事我们以后再查。那刺客关系极其重大,你真的没有听到他对先帝说什么
吗?」成坤道:「真的没有!」董方道:「那么他的姓名来历你也不知道吗?」成坤道:
「兄弟你为什么这样逼我?」成坤知道岳呜珂是熊经略的使者,只恐说了出来,魏忠贤会对
熊廷弼不利。」王成道:「不是逼你,这刺客魏宗主必欲得而甘,你知道了不说,真的要兄
弟一家性命都和你同归於尽吗?」
岳呜珂心想:那宫中的美妇不知是公主还是后妃,但听这口气,必然是和魏忠贤结成一
气的了。所以魏忠贤才为她这么着急,一定要得自己而甘心。
成坤见王成一再提及他以身家性命担保自已,状似挟恩来胁迫自己,不禁起了心:反问
道:「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刺客?若他是刺客?为什么见了皇上又不动手?」王成道:「你别
管这个,你只说他姓甚名谁,什么来历?只要你说,魏宗主使立刻把你开释。说不定将来还
要把锦衣卫交你统率。」成坤怒道:「我不希罕。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人进了养心殿后,先
帝就叫我出去斥退那些追他的侍卫。」
成坤与董方面面相觑。董方道:「什么你也说不知道。那么有一件事只须你举手之劳
的,你愿做么?」成坤道:「要看是什么事?」王成道:「现在外廷有些官儿硬说先帝是给
李可灼的红丸害死的,连宰相都受株连,魏宗主要你做证人,说先帝是前天晚上死的,不是
在养心殿内吃了红丸不久就死的。」成坤面色大变,忽然颤声说道:「我本来没有怀疑,听
你们这么一说,莫非先帝真是方从 和李可灼害死的么?」
王成急道:「你举手之劳,就可获释放。」成坤道:「我平生不打假话。」王成道:
「我们的家小老幼都担着关系,你若不肯,他们也都不能活了!」成坤忽大声喝道:「王
成,如今才看出你是小人!什么身家性命担保,鬼才相信你的假话!」王成面色青白,董方
喝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突然伸手一戮,闭了他的穴道。王成取出一个布袋,
将成坤带着镣铐塞入袋内,笑道 :「魏宗主怕明干掉他,会引起旧侍卫的不安,你看怎样
才能把他静悄悄的干掉,让别人不起疑心 。」董方道:「这倒是个难差使,让我想想。」
想了一阵,忽然说道:「你先把他的镣铐去了。」 王成奇道:「为什么?」
董方道:「反正你已点了他的穴道,脱了他的镣铐,也逃不掉。我们将他偷偷带到煤
山,把他缢死树上,就说他是自杀死的,岂不甚妙,让他死了也可得个忠烈之名。」王成鼓
掌道:「妙哉!」解开布袋,将成坤提了出来,把他的镣铐解了,回头对董方道:「行了
吧?」董方突然一掌劈下。王成骤出不意,缩肩不及,给他一掌打晕,董方双指一伸,正要
替成坤解开穴道,忽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侧门里窜出一名卫士,冷笑说道:「魏宗主真
有先见之明!」
原来董方虽一向与成坤不和,心地却比王成稍好,他一见王成非把成坤置於死地不可,
忽然起了不忍之心,亦怕自已将来也会和他一样,因此陡然转念,想把成坤放走,双双逃出
宫外。那知魏忠贤伏有高手在旁,董方刚刚动手,就给他用暗器打了穴道。
岳呜珂在屋檐上看得骇然。埋伏的卫士走了出来,先把王成救醒,笑道:「倒底是你忠
心。」仍把成坤塞入布袋,道:「董方虽然可杀,但他的计策倒真不错。我们就让成坤「自
镒」了吧。」提起布袋,和王成一同走出。
两人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大段路,夜已三更,风寒露重,御花园里巳是一片寂静,两人走
到假山转角,陡然一阵冷风吹来,王成打了一个冷颤,道:「咦,大哥,我有点害怕。」那
名卫士道:「怕什么?人还未害死呢,就是有冤鬼也不会现在来找你。」话刚说完,突然一
阵冷风从背后吹来,耳边听得有人说道:「找你!」那名卫士未待回头,手腕已给人抓着,
胁下的将台穴也给来人用手肘一撞,痛人心脾,却叫不出声,王成也同样给来人依法炮制,
那大笑道:「你们要害人,阎罗王却要你们先去报到。」手腕用力,把两人摔人假山洞内。
再说成坤在布袋中忽然被人提了出来,睁眼一看,原来就是前日的「刺客」,那大笑
道:「你的穴道已经解了,出宫去吧,不要再当这捞什子的御前侍卫了!」成坤道:「你怎
么这样大胆!」远处忽现灯光。成坤道:「岳大哥,你把那王成的衣裳换了,我带你混出宫
去。」与岳呜珂跃入洞内,过了片刻,岳鸣珂换了衣裳,前面的灯笼也不见了。
成坤道:「我们从西华门出去,那边是锦衣卫把守。我有熟人。」岳鸣珂道:「我不出
去。」成坤奇道:「你一再进宫来做什么?」岳鸣珂心头一动,道:「我正有事请教。」将
前事再说一遍,问道:「成兄可知道那美妇究是什么人么?」成坤叹了口气道:「国之将
亡,必有妖孽,想不到这婆娘居然如此无法无天。」岳鸣珂听他口气十分不敬,道:「这人
不是公主或妃子吗?」成坤道:「她现在比皇太后还有势力!她是当今圣上的乳娘客氏夫
人!」
岳呜珂奇道:「乳娘,怎么乳娘有这样大的权势?」成坤道:「当今圣上是她抚养大
的,说也奇怪,圣上自小巴离不开她,她又生得年轻美貌,现在已是四十多岁的妇人,看起
来还像不到三十岁似的,所以先帝也很宠爱她。」岳鸣珂细味口气,似乎宫闱中还有更不堪
闻问的事情,叹了口气,道:「怪不得她如此猖獗。」成坤道:「魏忠贤也是靠了巴结她,
才渐渐在宫中得势的。魏忠贤自前年掌管了东厂之后,拨了几名亲信卫士到乳娘府听她调
遣,渐渐她也有起私人的卫士来了。」岳呜珂恍然大悟:那两名用迷烟迷翻自己的黄衣汉
子,一定是她的卫士替她偷掳男子进宫的了。又问道:「你们也知道她偷掳男子的事吗?」
成坤道:「我们还料不到她敢如此,乳娘府的侍卫自成一系,我们也不便去探问。」岳鸣珂
问清楚了去乳娘府的路,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岳呜珂循着成坤指点的路线,摸到了乳娘府外,见外面有几条黑影穿梭巡
逻,便悄悄的在地上抬起两枚小石,向空一弹,趁着那些卫士分心之际,突然从暗角飞掠入
府。岳鸣珂前日曾从这里逃出。门户依稀记得,一路借物障形,轻登巧纵,摸索到中间那座
房子,刚从暗黝处长出身来,蓦然听得有人低声喝道:「是小三吗?圣上在里面,你到外面
值班去。」岳呜珂已换了东厂卫士服饰,情知误会,却不说话,待那人走过来时,蓦然伸指
一点,点了他的死穴,压在宫前的石鼓底下,飞身攀上屋檐。
屋子里炉香袅袅,红烛高烧,岳呜珂心想:这倒像个新房。细看时房中巳换了布置,靠
窗处有一张大理石的长形书桌,桌上堆满奏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那里披阅奏章,东翻
一本,西翻一本,样子显得十分淘气。岳呜珂暗道:「真是荒唐,这皇帝说小不小,说大不
大,怎么还离不开乳妈,这样胡闹,把奏章都搬到乳妈房中来了!」
小皇帝翻了几本奏章,伸了个懒腰道:「真 烦!」他的乳妈客氏坐在一旁,斟了一盏
参汤,递给他道:「做皇帝嘛,怎能不看奏章!」小皇帝道:「有好些宇我都认不得,明天
问太傅去。」客氏道:「哎唷,由哥儿,「注.熹宗名朱由校」这会给人笑话的,你拿给我
看吧,也许我会认得。」小皇帝随手递过一本奏章,那是 西巡抚报告「匪乱」,请求增兵
的奏折,客氏看了道:「王巡抚说, 西连年大饥,现在已有三十六股盗匪,要你派兵
去。」由校慌道:「 西离这里多远?」客氏道:「远着呢,哥儿,你不用担心。」由校
道:「那些官儿的名宇好多,我都记不得,明天间杨兵部去,叫他保一个人去吧。」客氏又
笑道:「不行哟哥儿,调兵遣将之事,应该皇帝做主,你要外面的大臣出主意,将来太阿倒
持,那就不好啦!」正是:狐媚欺幼主,植党乱朝纲。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块垒难消 伤心悲国事
权奸弄柄 设计害将军
由校又伸了个懒腰,道:「我实在不想看了,做皇帝这样辛苦,真是不做也罢。乳娘,
依你说怎么样?」客氏巴不得他有此一问,回道:「听说兵科给事中刘廷元很行,何不叫他
带兵?」由校道:「好,刘廷元就刘廷元吧!」提起朱笔在奏章上批了,笑道:「乳娘,以
后你替我看,你说什么,我就批什么。」客氏迫他看奏章,本心就是故意令他 烦,好乘机
抓权,听他一说,心中狂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蹙眉说道:「由哥儿,这担子我可担不
起,如有差错,那些东林党人一定放不过我。 「由校道:「我不说出去便是。」客氏这才
盈盈笑道:「那么你去睡吧。奏章让我看好了。」由校忽道:「熊廷弼可是个大忠臣!」边
说边提笔在纸上胡乱涂写,字体歪斜,但却写得很大,连岳鸣珂在屋檐上也看得清楚,只见
他满纸写着「熊廷弼是个大忠臣」,总有七八行之多。客氏一愕,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熊
廷弼是个大忠臣?」由校道:「父皇生前常对我说,说要不是熊廷弼替咱们撑着边关,满州
鞑子早已打进来了。父皇病重时曾诏他回京,刚才我看到熊廷弼半月前发的奏章,说是已经
动身,预计在廿八可到,廿八就是大后天,你看我要不要出宫去迎接他!」岳呜珂又惊又
喜,惊的是熊经略此时回京,朝中正混乱不堪,宰相方从哲和魏忠贤内外勾结,朋比为奸,
皇帝又被客氏挟持,只恐对熊经略不利,喜的是三天之后便可见到大帅。心念一动,忽然想
起卓一航三天之后的约期,心道:「怎么这样凑巧,熊经略定三天之后到京,而他的约会也
特别提出「三天」这个期限!」
客氏啜了一口参汤,歪着眼睛笑道:「瞧你,你说不为这些事操心,现在又操起心来
了。先帝驾崩,到廿八还未过七日之期,你不能出宫。让他来朝见你好了。好孩子你也累
啦,快去睡吧!」
由校本来想睡,想起熊廷弼却想起一桩事情,又道:「刚才我乱翻那些奏章,见十有八
九都是参劾熊廷弼的,熊廷弼既是个大忠臣,那么那些参劾他的官儿一定是奸臣了。我明日
坐朝,一个个将他问罪。你替我把他们的名宇抄在纸上,好吗!」岳鸣珂暗道:「咦,这个
小皇帝在这件事情上居然很懂事。」客氏吓了一跳,忙道:「我们坐在深宫,不知道外面的
事情,先帝虽说熊廷弼是个忠臣,但难保他在其他方面不专权擅断,既然有那么多人劾他,
那他也一定有做错的地方。」由校道:「那么你是说要惩办熊廷弼吗?父皇在地下知道,一
定不答应的。」客氏道:「两边都不理好啦。你若将那些劾熊廷弼的人问罪,一时间那能找
这么多官儿扶助你处理政事。」由校侧头想了一阵,道:「好吧,把那些奏章,装一大箩,
都给熊廷弼送去!」
客氏道:「好了,好了,快去睡吧!」由校把所写的字团揉成一团,掷落桌底。客氏替
他把奏章收抬好了,牵他去睡。由校忽然做了个怪脸,道:「李选侍要替我立皇后呢!」李
选侍是光宗常洛最宠的妃子,由校母亲早死,事之如母。.客氏笑道:「皇上大喜呀,我的
由哥儿成了大人了。」由校道:「我不要皇后,我要乳娘做皇后。乳娘,你真美,你的女儿
就像你的妹妹一样,和你站在一起,还没有你好看呢!」客氏啐了一口道:「疯话儿!」开
了睡房的门,和由校进去。
岳鸣珂飘身下地,从桌子底下捡起那团纸团,忽听得外面推门之声,急又跳上梁上,房
门开处,一个婀娜少女闪身走进。岳呜珂心道:怎么这个少女如此大胆?也不叫门就进来
了。
客氏在里房问道:「是婷儿吗?」少女叫了声「妈。」过了一阵,客氏从里面走出,把
门轻轻掩上,道:「小声一点,皇帝刚刚睡呢。」少女道:「魏公公说皇帝在你这里,所以
我才赶来。」
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儿,名叫客娉婷。客氏未进宫前,魏忠贤也还未做太监,两人本是
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生下一女,就是这个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后不久,魏忠贤一掌了
权,就替客氏把她女儿接来。但客娉婷却不知道魏忠贤是她生身之父。
客氏把女儿拉在身旁坐下,笑道:「傻丫头,你来做什么了你想做皇后吗?可惜你没有
这样福气。皇帝虽然听我的话,可是皇后必须是名门望族,谁叫咱们祖宗没做过大官呢。要
你做妃子找又不愿意。乖女儿,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好女婿。」客娉婷面红红的佯嗔
道:「妈。好没正经。我问你正经的事,你给皇上说了没有?师公说他偷偷躲在官内总是不
妥。他想弄一个锦衣卫的都指挥做做。」客氏道:「还没空说呢。」客娉婷道:「师公已传
了我的剑谱,你再不替他去说,我可难为情。」客氏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乖女
儿,你这样心急干吗了我明天替你一说便成。」
岳鸣珂好生奇怪,心道:这个女娃儿也有师公,还练剑呢!蓖娉婷忽道:「妈,你借那
把龙泉剑给我瞧瞧。」客氏道:「别提这把剑啦,这把剑几乎弄出大事。」客娉婷道:「瞧
一瞧有什么关系。」客氏道:「这剑你可不能拿去用。」客娉婷道:「我听师公和慕容总管
道:宫中宝剑虽多,
有这把最好,其他的还比不上魏公公新得的那把游龙剑呢!」客氏微露惊讶之容,自言
自语道:「怪不得那小子这样宝贝?」岳鸣珂听得她们议论自己的宝剑,十分留意。客氏边
说边拉开壁橱,岳鸣珂凝神注意,忽觉微风飒然,一蓬银光向自己射来!
岳鸣珂衣袖一拂,将那些梅花针纷纷拂落,一跃下地,客娉婷叫道:「有刺客!」客氏
见是岳呜珂,吓了一跳,客娉婷叫道:「妈别慌,女儿拿他!」客氏一按机关,隐人复壁暗
室。客娉婷随手拔了一把长剑,刷的一剑向岳鸣珂刺来。
岳鸣珂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为了这少女剑法高明,而是她使的竟是玉罗刹独门剑法的
招数!当下连避三招,门外人声纷扰,岳呜珂一个「秋水横舟」,往她手腕一切,左手双指
点她面上双睛,客娉婷武功虽然不弱,究是初临大敌,心一慌,被岳鸣珂劈手将长剑夺过,
纵身一跃,一本剑谱忽然跌下地来「岳呜珂急忙捡起,门外卫士已然抢进。
岳鸣珂夺获的那把长剑虽然不是龙泉宝剑,却也十分锋利,随手一削,把一名卫士的单
刀削断,右脚一起,又将一名卫士踢出门外,飘身飞上屋檐,再一翻身上了屋脊,疾忙逃
跑,越过几重楼台殿宇,忽听得四面大喊「捉刺客」之声!岳鸣珂躲入花树丛中,只见数十
名卫士,四处涌来,追赶的方向却不是向自己闹事的乳娘府,岳呜珂好生奇怪,跳上树顶了
望,只见远处一条黑影,疾若流星,从内苑一直飞出外面的保和中和太和三大殿,倏忽不
见,身形之快,前所未见!那份轻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岳鸣珂大为奇怪,想不到有人和自己
在同一天晚上夜闯深宫。
卫士们到处搜索,过了半个更次,渐渐散去,岳呜珂见附近 有两名卫士巡选,走来走
去,蓦然想道:我何不捉着他们一问,即从花木后突然扑出,双臂斜伸,以闪电般的手法,
分点两名敌人穴道,左边那名卫士咕咚一声,应指即倒!右边那名卫士突然向后一仰,反手
一勾,竟然勾着了岳呜珂手腕,岳呜珂坐腰一带,没有带动,自己却反力而给他反推了出
去,不由得大吃一惊,拔出长剑,一剑刺出,那人闷声不响,身形一翻,双掌切落,竟然抢
攻自己左面空门,岳呜珂剑锋一颤,疾刺敌人小腹,这一招迅捷无伦,那人「吓」的一声,
一低头,竟然从剑底钻过,双掌迅收即发,掌风夹耳掠过!功力之纯,变招之速,为岳呜珂
对敌以来所仅见。
殊不知岳呜珂吃惊,那人却吃惊更甚。他是东厂卫士的总教头,官中的第一把好手,名
叫慕容冲,身兼内外两家之长,几十年来,从无对手。那料今晚宫中,接连两处报有刺客,
神武官前发现的刺客,轻功在他之上,追之不及,这犹说是未曾交手,不算折损威风:而这
名刺客,见面三招,剑剑辛辣,自己几乎给他刺中,而且他身上穿的还是东厂卫士的制服,
看来必定有人已遭毒手。若然擒他不得,自己还有何面目以见同僚。
两人各怀戒惧,手底丝毫不缓,片刻之间,已各自抢攻了一二十招!
岳呜珂见他哑斗闷战,起了疑心,低声喝道:「喂,你是那条线上的朋友!我不是宫中
卫士,你别认错了人!」在岳鸣珂心中,以为他既不招唤同伴,可能像自己一样,也是偷偷
溜进皇宫。殊不知慕容冲身为东厂卫士的总教头。武功自夸无敌,初时发现「刺客」,又想
独自擒获领功,生怕其他卫士赶来分功,所以未曾呼唤。
岳呜珂这一起疑,出声招呼,略一分心,剑法稍缓,慕容冲见隙即入,「蓬」的一拳,
击在岳呜珂肩上,竟是岳鸣珂内功深湛,也晃了几晃,忍痛还了一剑。慕容冲一招得手,扑
击越加凌厉!岳鸣珂中了一拳,惭觉不支,又斗了二三十招,干清宫的卫士已听到声息,远
远赶来。慕容冲急於领功,左手勾拳,右手绵掌同时发出,岳鸣珂向后一仰,长剑迅戳下
盘,呼的一声,掌风从鼻尖掠过,慕容冲向上一跃,嗤的一声,裤管也被刺穿,岳呜珂侧身
一剑,慕容冲忽然大叫一声,腾身便走。黑黝里一个人窜了出来,把岳呜珂一拉,转到假山
石后。
这人正是成坤,他身为御前侍卫的班长,当然也是一流高手,他躲在山洞里闷得发慌,
听得外面声响岑寂,偷偷溜出,忽然发现慕容冲来回搜索,若在平时,成坤武功虽然略逊於
慕容冲,还不至怕他,但在此际,却吓得又躲到假山石后。躲藏的地方,恰恰和岳呜珂隐身
之处相距不远。
不久,岳鸣珂窜出和慕容冲交起手来,成坤日间曾受苦刑,创伤朱复,急忙运气调元,
过了一阵,见岳呜珂中了一拳之后,渐处下风,偷偷折了几枝竹枝,用最上乘的「摘叶飞
花,伤人立死」的暗器功夫,发了出去。慕容冲战岳呜珂不过是打个平手,骤然发现有高手
暗伺在旁,只怕折损当场,纵同伴赶来,他已有伤颜面,所以腾身便走。
成坤把岳鸣珂拖到假山石后,道:「随我来。」转过几处假山,突把一块大石一掀,露
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成坤和岳呜珂缓了口气,只听得外面又闹成一片。
成坤道:「从这里可一直通到宫外御河,不必冒险从西华门出去了。」岳鸣珂道:「这
条神秘地道没人知道么?」成坤道:「这条秘道是先帝还在东宫之时所造。只有五名卫士知
道。先帝一死,我们这班御前侍卫都已失势。他们未必肯为魏忠贤卖力,我料他们未必敢冒
险到地道来搜。」两人一路出去,果然毫无阻滞,背后也没人追。不久听见水声淙淙,成坤
打开暗门,河水淹漫进来,岳鸣珂就想窜出,成坤叫道:「且慢!」伸手在石壁上一按,岳
呜珂这才看出,洞外有一面铁轮疾转,轮叶都是尖刀,过了一阵,转势渐缓,又过了一阵,
才完全停止。
成坤掩上暗门,和岳呜珂从刀轮之下钻出,上岸之后,成坤仰望天色,说道:「天快亮
了,我们这身湿漉漉的不好行走。董方的家就在附近,我们且到他那里换过一身衣裳,我也
有话要对董嫂子说。」
董方是成坤的副手,董方的妻子也是武林人物,并且知道丈夫一向和成坤不大和好,开
门一见成坤带了另一个卫士像两只落汤鹦似的走了进来,不禁吓了一跳,成坤道:「大嫂把
门关紧,我有话要和你说。」
成坤把董方临危救他,受了暗算之事说了,董方妻子素知成坤从不说谎,「哇」的一声
哭起来道:「我早叫他不要当这捞什子的御前侍卫了,跟我父亲干镖行还自在得多,他却不
听,如今果然出了事了。」成坤道:「嫂子,你先别哭,我们二人虽然一向不大和好,但他
这次舍身救我,我却感激得很,包在我的身上,把你丈夫救出来便是。」董大嫂收了眼泪,
睁大眼睛,露出疑惑之容,似乎是在说:「你自身难保,如何能救我的丈夫?」
成坤道:「你拿纸笔来,我替你写一封信,天明后你去找锦衣卫指挥石浩,叫他替你把
信送给魏忠贤,魏忠贤再大胆子也不敢杀你丈夫!」岳鸣珂恍然悟道:「是啊,成大哥没
死,魏忠贤自然不敢杀董大哥。」
董大嫂这时也已醒悟,成坤知道宫中的秘密太多,魏忠贤与客氏秽乱宫廷诛锄异己等等
事情,遮瞒不了成坤耳目。而且官中还有许多卫士是成坤的朋友,成坤以此要挟,魏忠贤总
不能不有所顾忌。
成坤写了书信, 大嫂道:「我已替你们准备了两套衣服,你们将就一点穿吧。」成坤
和岳呜珂进了客房,掩上房门把湿衣脱下,成坤的湿衣中藏着一对手套,成坤反覆看了一
遍,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在桌上。岳呜珂抬起的皇帝所写的那团纸团,藏在贴肉之外,幸喜没
有湿透,急忙点起油灯,贴着灯罩,把它烘干。换了衣裳,成坤忽道:「岳大哥,你的武功
是高明极了,小弟远远不如。你救了我的性命,今生我是无可报答的了,这一对手套万望你
赏面收下。」岳呜珂道:「成大哥,这是那里话来?……」本想推辞,见他辞诚意恳,而且
一对手套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便收了。
成坤见他收好手套,这才说道:「岳大哥,这对手套乃先帝所赐,听说是用金丝猿的毛
和黑龙江的白皮线织成,刀枪不人,毒邪不侵,戴上了用来空手夺人兵刃,那是最好不
过!」岳呜珂叫道:「你为何不早说,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接受!」把手套拿了出
来,成坤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既答允收了我的微礼,如何又要反悔!」岳鸣珂
没法,只好再多谢一遍,把手套珍重地藏人怀中。
这时东方已露鱼肚白色,董大嫂出门雇了一辆马车,悄悄把成坤岳呜珂送走,她也入皇
城去了巳
岳鸣珂吩咐赶马车的驾到兵科给事中杨涟家中,成坤道:「啊,原来你是住在那里,杨
涟是一个好官。谅来他们不敢太过放肆。」岳鸣珂道:「怎么?」成坤道:「你住在杨家有
人知道吗?」岳呜珂道:「知道的不多,我人京时也料不到发生这些事情,所以也就没有把
居处保密。」成坤叹了口气,贴着岳呜珂耳根悄悄说道:「你的住处只怕他们已知道了。」
岳鸣珂道:「你怎么知道?」成坤道:「前天我被魏忠贤囚禁之前,听得有些东厂卫士商
议,说是要监视杨家。我正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原来是你住在那里。」
岳鸣珂大急,赶到杨家,天已大明,成坤偷瞧外面,见没熟人,和岳呜珂下车,忽见杨
家大门打开,家人叫道:「岳爷回来了!」
岳呜珂和成坤走上中堂,只儿杨涟端坐当中,大叫「反了!」岳呜珂急问何事?杨涟
道:「我身为兵部大员,料不到竟然有强盗打我的主意。」岳呜珂道:「失了什么东西?」
杨涟道:「东西倒没有失什么。强盗只拿了一些古董,不过你那位同伴却给贼人劫走了。」
岳鸣珂一听,魂飞魄散,他和铁珊瑚意气虽然未尽相没,可是一路同行,情份却如兄妹。定
了定神,问道:「强盗来了多少?」杨涟道:「大约有七八个吧?都是蒙面的!你那位同伴
出来和他们打,寡不敌众,给捉去了。」岳呜珂一想:这班强盗一定是魏忠贤的手下,但不
敢说出,免杨涟忧惧,只道:「待小侄邀请武林朋友,替老伯侦查。」杨涟道:「京中从来
没有出过这样猖獗的匪徒,我要到兵部衙门去,叫他们通知九门提督,问他是干什么的?你
回来了那好极啦,替我看着这个家吧。」又吩咐家丁严密看管门户,怒气冲冲,亲自到兵部
去了。
岳呜珂和成坤进入客房,成坤道:「必然是东厂卫士干的无疑。令友是谁,叫什么名
字,我替你打听打听。」岳呜珂道:「我进宫去和他们大闹一场。」成坤摇播头道:「不
行,你闹了两次,他们一定严密戒备。宫中除了慕容冲外,听说还新来了两名高手,连我也
只是隐隐约约的听他们说,不知道他们名宇。像此情形一定是在江湖上辈份极高的人,岳兄
若再冒险闯宫,只恐自投罗网。我在宫中还有好友,待过了一两天,风声稍缓之后,我就秘
密替你打听。」岳呜珂一想,也只好如此,道:「那么,你看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只怕我们
不去找他,他却来找我们。」成坤道:「兵法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出了这桩事情,他们
料你不敢住在杨家,我们却偏在这里。他们和杨涟没有什么仇恨,看来不会再来。再说,他
们若来,以你我的武功,当场捉他一两个,然后拚死打出去,把这件事揭穿,索性和他干一
场。」岳呜珂道:「好,就是这样!」
晚上杨涟回来,道:「九门提督已下旨缉拿,我限他们十天破案。」岳鸣珂暗笑道:
「这个案叫九门提督去办,十年也不会破!」杨涟缓了口气忽道:「这件事气死我了,好在
还有一件好消息可告诉你,」
岳呜珂问道:「什么好消息?」杨涟道:「今日我到兵部衙门,接到了熊经略八百里快
马加急送来的信,说是后天便可到京,告诉兵部同仁知道。信中并说要在寒舍下榻。这真是
大喜之事,朝中乱糟糟的,也得他回来管一下了。」熊经略要回来之事,岳呜珂昨晚已知,
不过现在消息更加证实,心中亦是高兴。便道:「熊经略虽然手握兵权,但他是外臣,只恐
管不了朝廷之事。」杨涟道:「论职位他虽然高不过台阁之臣,但他正气凛然,又有尚方宝
剑,就是方从 魏忠贤也要怕他。」
到了熊廷弼回来的日期,熊廷弼的几位好友如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
史邹元标等人都到杨涟家中等候。兵部尚书杨 本也要来,但却因调兵 西之事,不能参
加。几个人一早便等,等到过了午牌时分,都未闻有鸣锣开道之声,正自奇怪。孙慎行道:
「莫非改期了?」杨涟道:「熊经略绝不会失信於人。」话犹未了,管家的来报道:「外面
有两条大汉要见老爷。我间他姓名,他说是姓熊的,只恐是熊经略的家人,老爷见不见
他。」杨涟「啊呀!」一声站了起来,道:「快请他进来!这一定是老熊了,我知道他的脾
气!」过了片刻,一个虎头鹰目的大汉踏步走上台阶,满脸风尘之色,后面一个随从,背着
一个包袱,众官纷纷起立,叫道:「熊经略,你怎么不预先通报一声!」想不到这个手握兵
符,声威赫赫的名将,竟然只带了一个随从,就从边关来到京城。
熊廷弼笑道:「我不是前天就派人送了信吗?怎么说我没有通报。」众官所指的「通
报」其实不是如此,只好笑道:「你这样来,真像一个刚刚从阵上退下来的兵大爷。」熊廷
弼大笑道:「我本来就是大兵嘛。」岳鸣珂也急出来参见,熊廷弼道:「你也住在这里,那
好极啦!咱们晚上再谈。」接着把他的随从给各人引见。这随从名叫王赞,是武林名家,日
月轮邱太虚的入室弟子,和岳呜珂早已相识。岳呜珂道:「路上没遇到事!」王赞笑道:
「途中遇过两三处剪径强人,见我们只有这点行李,看都不看就走了。」岳呜珂笑道:「那
么算是他们的造化。」
众官围着熊廷弼迫不及待的把朝中乱糟糟的事说了出来。熊廷弼默然倾听,不时摇头。
众官正自说得高兴,忽听得外面大声吆喝,管家的报道:「钦差大人到!」众官回避,熊廷
弼和岳鸣珂也退人厢房,杨涟在中堂站立。过了片刻,大门开处,只儿一个蟒袍玉带的官
儿,带了几十名校尉,走上堂来。杨涟急忙跪下领旨,钦差道:「不关你的事,叫熊廷弼出
来!」熊廷弼对岳鸣珂笑道:「咦,我前脚刚到,他们后脚就来了。圣主年纪虽幼,倒很精
明呢!时间算得这样的准!」说着,随便整整衣冠,走出堂外,忽听得钦差喝道:「熊廷弼
跪下领旨!」
熊廷弼跪下领旨,只听得钦差宣读道:「罪臣熊廷弼专权擅断,纵兵搅民,巡边经年,
并无寸进。而今又擅离职守,私自回京,藐视朝纲,图谋不轨。着令缴回尚方宝剑,下大理
府审问。」钦差读了之后,喝道:「绑了!」熊廷弼气得须眉如戟,大声叫道:「我是先帝
召回来的,有什么罪?」钦差喝道:「你岂不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今上的圣旨,你敢咆
哮?柢此一端便是大罪!」熊廷弼怒道:「圣上年幼,朝政被奸臣贼子把持,罢了,罢
了!」束手就缚。熊廷弼还以为这真是圣旨,所以虽然气愤填胸,却是不敢违背。
杨涟木立一旁,吓得呆了。校尉正自涌上来困缚,岳鸣珂忽然在厢房一跃而出,舌绽春
雷,大喝一声:「且慢!」钦差斥道:「你是何人!」岳鸣珂双臂一振,把四名冲上来的校
尉,弹出三丈开外,跌落台阶。钦差大叫:「白日青天,你敢造反!」熊廷弼气上加气,厉
声斥道:「岳呜珂,你想陷害我吗?」
岳鸣珂虎目含泪,急声说道:「大帅,这圣旨是假的!」熊廷弼大吃一惊,道:「假
的?」钦差斥道:「胡说!」指挥校尉捕人。熊廷弼倏的拔出尚方宝剑,喝道:「且慢,待
我弄清楚了,再跟你去!」众校尉素知熊廷弼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他这一喝,神威凛凛,
一时间不敢动手。岳鸣珂从怀中掏出一团纸团,展了开来,铺在手心,叫杨涟道:「杨大
人,你来看,这是不是当今圣上的亲笔笔迹?」
每逢皇帝登位,总有诏书分发各部,慰勉大员。杨涟一看,只见纸上写满「熊廷弼是大
忠臣」几个大宇,歪歪斜斜的有七八行之多,果是由校笔迹。心气顿壮,也不暇问岳呜珂从
何得来,大喜说道:「熊大人,这是当今皇上笔迹!」叫道:「各位大人出来,咱们大家看
看!」
这钦差是魏忠贤的奸党崔呈秀,这时慌了手脚,强自镇定,大声喝道:「圣旨那有假
的?」把诏书一展,露出皇帝玉玺,熊廷弼一眼看去,字迹虽然不像,玉玺却是真的。岳呜
珂急道:「奸阉当权,盗用国玺。大帅上朝和他辩去。」
熊廷弼冷笑道:「崔呈秀,我和你亲自上朝!」众官道:「我们陪去!」崔呈秀道:
「熊廷弼,你如此侮蔑朝廷,抗旨违命,那是抄家灭族之祸!」熊廷弼道:「不用多说,我
拚杀拚剐,和你上朝?」崔呈秀灵机一动,道:「圣上在宫守孝,你要上朝,明早去吧。」
又假意呼喝道:「杨涟,熊廷弼交你看守了,若然明日不见,唯你是问!」率领校尉撤退,
熊廷弼暗道崔呈秀那 总逃不掉,自己是外臣,不便在此扣留他们。於是喝止岳呜珂,让他
们退出,几个大官气得说不出话!
熊廷弼颓然坐下,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算这圣旨是假,朝中奸党如此猖獗,国事已
不可为了!」众官纷纷慰劝。杨涟道:「熊大哥远道回京,别给这些奸贼败了豪兴,咱们喝
酒!」正说话间,忽闻得外面又有大声吆喝,把门敲得震天价响,杨涟怒道:「崔呈秀这
还敢回来!」话犹未了,大门砰的震开,一群人涌了进来,个个以黑布蒙面, 留面上双
睛。为首的大声喝道:「听说熊大帅回来,咱们要借点银两!」熊廷弼狂笑道:「我两袖清
风,何来银两!」杨涟大叫道:「白日青天,明火打劫,反了,反了!」岳呜珂道:「这些
人不是普通强盗!」几十名强盗纷纷围上,熊廷弼把杨涟推人房中,为首的「强盗」一手抓
下,熊廷弼一声大喝,宝剑横劈,那名「强盗」身形一斜,呼的一掌扫去,熊廷弼叫道:
「你这样身手做强盗岂不可惜?」岳鸣珂侧身一剑,接 叫道:「慕容冲你要不要命?」那名
强盗骤吃一鹫,缓了一缓,熊廷弼道:「鸣珂,你认得他?」慕容冲见被识破,大喝一声
「把他们干了!」几十名东厂高手,一涌而来,把熊岳二人迫到墙根!
原来矫圣旨,扮强盗都是魏忠贤和客氏的策划,想瞒住皇帝,把熊廷弼除去。王赞一摆
五行轮从房中冲出,一名卫士提鞭劈下,给他五行轮一绞,顿时脱手,断为两截。卫士中突
然冲出一个老头,双掌疾发,掌风雄劲,把五行轮竟然震歪,岳呜珂贴着墙根,一剑刺出,
那老者足根半旋,左掌一招「迅雷击顶」,搂头劈下,大白天看得清清楚楚,手掌红似朱
砂,岳鸣珂大叫道:「金老怪,你也来了!」那老头哈哈大笑,索性把面巾除下叫道:「岳
呜珂,今朝须报你一剑之仇!」岳鸣珂道:「大帅,这老贼练的是毒砂掌,不要给他碰
着!」运剑如风,挡在熊廷弼面前,慕容冲和金独异左右夹攻!岳呜珂十分危险。
熊廷弼睁目大喝:「鼠子敢尔!」突然发起神威,把迫近身前的一名卫士一手抓起,摔
出门去!众卫士吃了一惊,慕容冲叫道:「不必怕他!」施展大擒拿手来抢熊廷弼宝剑!
龛!廷弼虽然力敌万夫,擒拿扑击却非所长,几乎遭了慕容冲毒手,王赞拚死力战, 是抵
挡不住!
正在紧张,房中一人又窜了出来,大声叫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正是成坤,东
厂卫士,全都认得,给他一叫,一半人停下了手。成坤叫道:「熊经略朝廷柱石,双手擎
天,你们怎能如此丧心病瘪,把他谋害!魏闱现在虽然得势,将来必无好下场,兄弟们,大
家散了吧!」有几名卫士突然大哭起来,撤下兵器便逃!慕容冲急忙喝道:「成坤已是叛
贼,谁敢听他说话,死罪难逃!」这批特别挑选来的卫士,十九都是魏忠贤心腹,听了这
话,除了少数几人弃械潜逃之外,其他的又再围攻。
岳鸣珂挡在熊廷弼面前,成坤王赞二人,一人在右,一人在左,贴着墙根,拚死力战。
幸亏那几十名卫士,虽然迫於魏忠贤与慕容冲之势,不敢潜逃,但已有一半只是作势佯攻,
不肯出力。但,虽然如此,慕容冲与金独异武功实在高强,只此二人已使岳鸣珂等三人难於
应付,何况还有其他卫士围攻,又战了片刻,成坤肩头中了一掌,熊廷弼左臂也中了一刀。
岳鸣珂双瞳喷火,挥剑死战。忽然外层的卫士纷纷惨叫,一个老头大声喝道:「金老怪,这
回可找着你了!」金独异叫道:「郝贤弟,你接他十招!」
叫喊声中,忽又听得咯咯笑声,十分清脆,笑道:「还有我呢!金老怪咱们第一次见
面,你不赏面赐招吗了?」笑声绕梁,寒光闭目,只见玉罗刹手提长剑,发出异样光芒,从
人丛中杀了进来,转瞬之间,刺伤了七八名卫士,直杀到核心!慕容冲大怒,反手一勾,玉
罗刹一剑扑空,几乎给他击中!剑锋一颤,似左反右,慕容冲也几乎给她刺着,两人换了一
招,各自吃惊!玉罗刹为了背腹受敌,笑道:「这样打不好!」反手一剑,将一名卫士刺
伤,低头又避过慕容冲一掌,一个旋身,转到岳鸣珂身边,也学着他贴墙作战。岳呜珂大喜
道:「练女侠,快来保卫大帅!」玉罗刹冷冷说道:「我不管你什么大帅,我 要剑谱!」
蓦然一跃而出,一剑向金独异刺去!金独异猛发一掌,掌风页胸,玉罗刹被震迫退了一步,
剑锋一转,带守带攻,娇笑道:「唔,果然不错!只是也还不配要我的剑谱!」侧身两记怪
招,金独异也给迫得退了两步。
岳鸣珂叫道:「练女侠,你的剑谱包在我的身上,你今日如此出力,我先谢你!」玉罗
刹道:「我可不领你的情,我也不是替你出力。」话虽然如此,但她手中剑招,可是招招毒
辣,丝毫不缓。岳呜珂百忙中斜眼一瞥,忽见玉罗刹手上那把宝剑,甚似自己的游龙剑,非
常奇怪,但在围攻之中,已无暇细心辨认!
酣斗中忽又听得外层卫士出声呼喝,有人叫道:「金大哥,是硬把子!」金独异应道:
「我知道,分一半去围他!」玉罗刹笑道:「爹爹,你杀进来!金老怪在这里!」外面一个
苍老的声音叫道:「行呀!玉娃儿!」蓦然只见几名卫士飞在半空,原来是给那老头用大摔
碑手抓了起来,摔出门去!片刻之后,那老头边打边扑人来,岳呜珂不知此人便是威震西北
的铁飞龙,见如此声势,甚为惊异,心想:这个女魔头果然神通广大,居然认了这样一个爹
爹。
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岳鸣珂这边实力大增,可是敌人那边力量更增!原来那些卫士起
初不想陷害熊廷弼,有一半不肯出力,可是到铁飞龙与玉罗刹一来,下手毒辣无比,不觉激
起公愤!
那些原先不肯出力的卫士,见同伴给玉罗刹刺伤遍地,而且每一剑中的不是关节要害,
就是穴道所在,痛得滚地大叫,惨不忍闻。那些被铁飞龙摔死打伤的,更是脑浆迸流。卫士
们大怒,纷纷围攻玉罗刹铁飞龙二人,熊廷弼这边,反而减了压力。围攻P
玉罗刹剑法虽高,可是须配以轻功,才相得益彰。在围攻中轻功使不出来,威力减了一
半,幸好铁飞龙下盘功夫极稳,掌力雄劲异常,剑掌相连,这才抵挡得住。
岳呜珂见形势略稳,但危机仍未消逝,而且又怕东厂增援,心中仍然着急。玉罗刹刷刷
两剑,把逼近身前的一名卫土刺伤,又娇笑道:「岳呜珂,你的好朋友呢?」岳鸣珂心念一
动,应道:「就来!」腾出左手,取了成坤所赠的手套带上,突然冲了出去!金独异大喝一
声:「那里走!」呼的一掌横扫过去,岳呜珂突然伸出左掌一接,右手剑闪电惊飙,「喀」
的一剑将他胫骨刺穿。左掌借他的掌力,腾身飞起,竟然从众卫士头上,飞越过去!
按说金独异武功绝不在岳呜珂之下,如何会吃此大亏?原来金独异自恃掌有剧毒,岳鸣
珂从不敢硬接,所以松了戒备。那知岳呜珂带了金丝手套,不怕毒伤,竟然用了一记绝快的
招数和他抢攻,一招得手便即逃出!
熊廷弼见岳呜珂临危逃走,不觉大奇。王赞气道:「患难见人心,果然不错!」熊廷弼
道:「岳鸣珂想是另有作为,你不要胡乱猜疑!」宝剑展开,寒光挥霍!金独异受了剑伤,
功力大减,慕容冲虽然武艺高强,但熊廷弼神勇过人,又有王赞成坤两名高手掩护,而且其
他的卫士又不肯攻他,所以虽然不能突围,倒也能暂安无事。
再说白石道人被人威吓,大为愤怒,召集了京中的武当派弟子十多人,更加上柳西铭约
来的高手十多人,济济一堂,准备与敌人决一雌雄。候了两天,敌人踪影不见。这日已是最
后日期,心情份外紧张,众人集在柳家,从早上守到下午,仍然不见敌踪。柳西铭笑道:
「武当派声威盖世,有什么人敢轻捋虎须。」白石道人甚为得意,笑道:「过了今日,我可
不等他了。」正谈笑间,忽有武当弟子报道:「有人来!」柳西铭问道:「有多少?」把风
的弟子报道:「只是一人!」柳西铭奇道:「这样大胆,把门打开,让他进来!」片刻之
后,一人满头大汗冲进,众人纷纷起立,准备迎敌。卓一航叫道:「啊,原来是岳大哥!」
白石道人松了口气,以为他是得了讯息,赶来助拳的。冷冷说道:「岳英雄,不必有劳大驾
了!」岳呜珂笑了一笑,走上前去与卓一航拉手,突然拚指在卓一航腰间一戳,点了他的软
哑穴,一转身将他背起,飞一般的冲出门去。满堂高手,骤出不意,全都愕然。正是:突出
奇兵施妙计,满堂高手尽蔼奇。欲知岳呜坷何故将卓一航掳去,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