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2)

白发魔女传 梁羽生 35341 字 9天前

第二十九回

空谷传声 伊人仍不见

荒山露迹 奸党有阴谋

只见她那双眼珠睁圆溜亮,顾盼之间,光彩照人,就如在一张极粗糙难看的羊皮上,嵌

着两颗光芒闪闪的宝石。卓一航心中一酸:除了这流波宛转的双眼,还是玉罗刹的当年的风

韵之外,在面前这鸡皮鹤发的老妇人身上,那还能找出她那些影子?卓一航不如她戴的面

具,几乎疑心是在恶梦之中,岂有绝世容颜的少女会老丑如斯?

卓一航不觉滴下泪来,扑上前去,叫道:「练姐姐!」白发魔女轻轻一闪,卓一航扑了

个空,几乎滑倒,只听得白发魔女冷然笑道:「谁是你的练姐姐?你认错人啦!」

卓一航道:「练姐姐,我找了你两年多啦!」白发魔支道:「你找她做什么?」卓一航

道:「我知道错啦,而今我已抛了掌门,但愿和你一起,地久天长,咱们再也不分离了。」

白发魔女冷笑道:「你要和我在一起!哈哈,我这个老太婆行将就木,还说什么地久天

长?」

卓一航又扑上前去,哽咽道:「都是我累了你!」白发魔女又是一闪闪开,仍冷笑道:

「你的练姐姐早已死啦,你尽向我唠叨做甚?」卓一航道:「你不认我我也要像影子一样追

随你,不管你变得如何?我的心仍然不变!」白发魔女又是一声冷笑,冷森森的「面孔」突

然向卓一航迫视,道:「真的?你瞧清楚没有?你的练姐姐是这个样儿吗?」卓一航几曾见

过这样神情,不觉打了个寒颤,但瞬息之间,又再鼓起勇气,伸手去拉白发魔女,朗声说

道:「练姐姐,你烧变了灰我也认得你。在我眼中,你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啦!」

白发魔女又是一声冷笑,一摔摔脱了卓一航的手,道:「你去找你当年的练姐姐吧。去

呀,你为什么不去呀?」卓一航忽然如有所悟,道:「练姐姐,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记,我

一定要为你找寻灵丹妙药,令你恢复青春。」白发魔女遣:「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你。你

是你,我是我,咱们彼此无涉。休说我不是你的练姐姐,就算是她,也等於死过了一次,还

提那些旧事干嘛?」

卓一航一听,她口气虽然严峻,但巳似稍有转机,便道:「我知道这草原上有一种仙

花,可令人白发变黑,返老还童,咱们同去找吧!」白发魔女忽又冷笑道:「我可没有这样

功夫。你对臭皮囊既然如此看重,你自己去找,世间尽有如花美女,与你一同享用。」

卓一航那知白发魔女心情矛盾非常,她既惋惜自己的容颜,但又不愿所爱之人提起。卓

一航再扑前两步,惶急说道:「不,不!练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发魔女不待他

说完,忽然转身又走。卓一航叫道:「练姐姐,练姐姐你不能这样走呀!你可怜我历尽万水

千山,风霜雨雪,才找得见你呀!」白发魔女倏然凝步,又发出一阵冷笑。

只听得白发魔女道:「是呀,你乃贵家公子,一派掌门,竟然肯受这塞外风霜之苦,你

那位练姐姐应该感激不尽了!」语存讥诮,意思是说:这又有什么足以称功道劳,值得挂在

口边?卓一航不觉一楞,急切间无辞自辩。冷笑声中,白发魔女在山峰上一跃而下,卓一航

惊叫一声,但见衣袂飘扬,一团白影,随风而逝。白发魔女已运绝顶轻功走了。

笑声已寂,人影无踪。卓一航面临百丈危崖,颓然叹了口气,先是怨恨,继而自责。他

本以为自己一片至诚,当能令玉罗刹感动:而今细想,以前种种,实在是有负於玉罗刹者

多,而足以表示诚心者少。爱至深时,一切出於自然,不待言说。远来塞外,风雪相侵,乃

是份所应当之事,真是何足道哉!如此一想,卓一航倒觉得自己对於爱的体会,尚未够深

了!

这样痴痴的想了一天,卓一航忽然如有所悟,知道再寻玉罗刹,玉罗刹也不会见他了。

便离开了天山南高峰,又到北高峰去见晦明师。劈头便问道:「弱水三千,我如何明一瓢而

渡?」晦明

师合什答道:「本来无弱水,何必问浮沉?」卓一航又问道:「假如西天路上本来没有

雷音寺,唐三藏怎样取碍?假如有雷音寺,永行不到又有何法?」晦明师道:「唐三藏岂是

为想成佛而取经?西天路上有没有雷音寺又有何关系?但求一心皈依,那计路程长短?」卓

一航深深一揖,道:「敬受教了!」匆匆出门,便不再叙。晦明师也不挽留,微微一笑,继

而又叹了口气。

这一番机对答,其实乃是卓一航为玉罗刹之事而请教晦明师。他把「爱河」比如「弱

水」,「弱水」有物即沉,问晦明师如何可以飞渡?晦明师劝他不必先问浮沉,弱水本就无

有。卓一航又怕自已虽然尽力而为,但若仍不为玉罗刹所谅,或到玉罗刹能谅解时,岁月巳

虚度了,却又如何了因此一问,乃有「唐三藏取碍」的比喻。

卓一航拜别下山,想道:是啊,只要我矢志不渝,此心终有为练姐姐谅解之日。也许她

这番做作,就是故意的对我考验折磨。徒然又想起了那传说中的优昙仙花,心道:我拚着再

受十年雨雪风霜,也要采到此花,让练姐姐明白我的爱念。

自此,卓一航在大草原上漫游,走遍天山南北,不觉又匆匆过了三个寒暑。但那传说中

的仙花,却始终无法寻觅。

一日,卓一航深人天山以北,被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所吸引。这座山峰好像一头骆驼,

头东尾西,披着满身白色的绒毛。卓一航走至山下,忽见山坡上有一问石屋,天山脚下,有

牧民本不出奇,但在积雪覆盖的山坡,却有人离群独居,却是怪事。好奇心起,遂攀登上

去。

这几年来车一航受了许多磨练,非但武功大进,而且远比以前刻苦耐劳,攀登高山,亦

如履平地。不一刻便攀上了山腰,石屋前面,正有着几个人在高声说话。

卓一航隐在岩石后面向外望去,只见两个喇嘛,一老一少,正在大声呼喝。对方却是一

个哈萨克族打扮的山民,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小孩子好似瘦皮猴一骰,但两只眼

睛,却生得又圆又大,.奕奕有神。

那年老的喇嘛喝道:「辛老五,你应该交的雪莲既没有,犀角又不够,这是怎么说的?

叫俺如何向王爷交代?」那年长的哈萨克山民哀求道:「今年仅找到几朵雪莲,都配了药卖

给收药材的商人了,犀角也只有一根,大师父你多担待。」

那年老的喇嘛名叫天德上人,乃是西藏天龙派的长老之一,他受哈萨克族的酋长聘为护

法师,那年轻的喇嘛是他的徒弟。啥萨克族是草原上一个游牧民族,族人都有向酋长缴交贡

物的义务。是牧民就要缴纳牛羊,是山民猎户就要缴纳药材和野味。哈萨克族人十九都是在

草原上畜牧牛羊,山民猎户亦有百十来家。散居在天山山脉之中,征收不便。天德上人别有

用心,自告奋勇,每年都替酋长去征收山民猎户的贡物,用意却在采集天山名贵的药材,从

中中饱。例如酋长要某家一根犀角的,他却要两根,要两朵雪莲的,他却要四朵,山民们既

无法去见酋长求情,要反抗又敌不过他们,好任由他们剥削。

那辛正是哈萨克族有名的猎户,被迫得无法,向他求饶。天德上人翻起一双怪眼,冷笑

道:「卖给收药材的商人?哼,你好大胆!不缴给王爷先卖了!」辛正道:「不卖我们吃什

么?雪莲又不能充饥。我们的王爷对待族人一向不错,以前若采不到雪莲,两三年不交,他

也不会派人来讨,大师,你同他说说我们的苦况,王爷一定能够原谅的。」天德上人勃然变

色,斥道:「王爷好心肠,你们就刁顽了,王爷能原谅你们,我不能原谅!你给不给?不给

就把你抓去!」那年轻的喇嘛不待师父吩咐,立刻便奔上前动手。辛五连连后退,不断求

饶,看看就要被那喇嘛抓着。

正在危急之际,那小孩子忽然叫道:「你们这些强盗,看你敢欺负我爹爹!」猛然弯下

身躯,双足一跃,向前一冲,那年轻的喇嘛毫不在意,被那孩子一头撞正小腹丹田之处,咕

咚一声,顿时倒地!

天德上入微微一愕,那小孩子撞倒一人,心气更壮,依法炮制,又向天德上人撞来,天

德上人轻轻一闪,那小孩子一头撞在一棵树上,树干摇动,小孩子竟然毫不叫痛。卓一航看

得大为惊奇,料不到小孩子竟是天生神力?

天德上人哈哈一笑,一把捏着了那瘦小孩子的手臂,天德上人是一派长老,武功自是非

同小鄙,那小孩子虽是天生神力,却又动弹不得。辛五叫道:「大法师,他小孩子不懂事,

你老饶了他吧,我冒险给你找雪莲便是。」

天德上人笑道:「辛老五,算你造化,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我非但不杂为他,连你的贡

物,我也都豁免了。」辛五大喜,正要道谢,天德上人忽道:「且慢。你儿子虽然天生有几

斤蛮力,不得名师指点,将来也不过一条蛮牛罢了,有什么用?」

辛五一听,知他用意,却不作声。天德上人手指一松,笑道:「你这个小娃儿瞧着!」

忽地一掌劈出,呼的一声,将那棵大树劈倒,胜於刀斧。道:「怎么样?你撞这棵树,连树

叶子也没有摇落几片,我一掌便将它劈断了,我的本事是不是比你大得多?」那瘦孩子瞪着

一双大眼睛,道:「本事大又怎么样?你年年都来欺负我的爹爹,我才不要这种欺人的本

事!」

天德上人面色一变,忽又笑道:「好一个不知好歹的野孩子。告诉你,你的运道来啦。

我要收你做徒弟,以后我也不要你爹的东西了。」那孩子面色一喜,忽而又道:「那么你还

要不要其他叔叔的东西呢?」天德上人奇道:「你那里来的许多叔叔?」

那瘦孩子道:「我爹告诉我,以前王爷并不要我们缴纳这许多东西,是你来了之后,才

多要的。山外面叔叔们的牛羊,山里面叔叔们的药材,你都要。」辛五忙道:「小孩子不要

乱说话。大法师,我有这条命根子,求你不要将他带走。」天德上人大怒喝道:「哼,你敢

违背佛爷,不瞧在你儿子的份上,先送你归阴!雪莲我不要了,我要你的儿子。别人求我收

徒弟我还不收哩,你还不识抬举!」

瘦孩子叫道:「好呀,你骂我的爹,你欺负我们,我不做你的徒弟!」天德上人狞笑

道:「你不做也不成,我把你带回去,先用鞭打掉你的野性,等你服了,然后再教你本

事。」瘦孩子用力挣扎,被天德上入扣着脉门,越挣扎越痛,可是这小孩子却是硬朗,毫不

求饶。

卓一航看得心头火起,从岩石后一跃而出,高声喝道:「岂有这样收徒之理!」天德上

人瞧了一眼,见卓一航是个汉族的书生模样,哈哈笑道:「我收徒弟,关你什么事?」卓一

航道:「收徒弟也得两厢情愿。」天德上人笑道:「佛爷要怎么便怎么,你再多嘴,我就连

你的腿也打折。」卓一航冷冷一笑,道:「你有这样大本事?老实说这小孩子天生美质,凭

你也不配做他的师父!」

天德上人大笑道:「我不配做他的师父,你配做不成?听你的口气,敢情你也会几手三

脚猫的功夫,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卓一航纹丝不动,闲闲地笑道:「你既要较量,为

何还不动手,尽吹热气做什么?」天德上人见他不拉架式,不立门户,毫不在乎的样子,不

禁大怒,僧袍一拂,就用刚才劈断大树的招式,呼的一掌,横里劈来!

那知这一动怒,却正着了卓一航的道儿。原来卓一航见他适才劈断大树的功夫,自量虽

不至於落败,却也不易取胜。他表面虽闲若无事,暗地里却是玄功默运,以静制动。天德上

人先是轻敌过甚,其后又被激怒,躁则气浮,力虽猛而不沉,招虽快而不稳。卓一航候他掌

锋堪堪劈到,看将沾衣之际,倏然横掌一卷,手心之方外登,手指之力内卷,天德上人一掌

劈去,猛觉一殷大力反推出来,身不由主的向旁倾仆,正拟运用「千斤坠」的重身法稳着身

形,不料又被卓一航内卷之方向后一拉,顿时失了干衡,身子摇摇摆摆,卓一航左掌一翻,

拍的一掌击到他的前胸,大喝一声:「去!」手掌一送,天德上人庞大的身躯顿时飞了起

来,一个倒栽葱般向后撞去!

卓一航哈哈大笑,那知天德上人武功确是非同小鄙,在半空中一个倒转,头下脚上手心

一触地面,立刻翻了过来,双足一垫劲,居然又似飞箭一般射了上来,抡掌再扑。

卓一航见他武功了得,那容他再抢攻势,立即斜身上步,左掌向他腕下一撩,右手骈指

如戟,一探身,势捷如电,点他腰胁,天德上人双拳击空,腰胁一,急急闭气护穴,身形冲

滞,卓一航双拳连环进击,着着占先,天德上人连吃了两次亏,胆色已馁,只不过斗了十多

招,只见卓一航左脚一撩,右掌蓬的一声,击中他的肩头,这一回卓一航用的是武当掌法中

「上下交征」的绝招,拳脚兼施,上下齐到,天德上人那里经受得着,咕咚一声,跌翻在

地,老半天也爬不起来。

那瘦孩子在旁看得拍手大笑,叫卓一航道:「再给他一脚,把他踢下山去!」卓一航笑

道:「他自己不会爬么?」天德上人满面羞惭,爬了起来,不敢作声,和他的徒弟下山便

跑,那小孩子乐得更是哈哈大笑。

辛五上前道谢,卓一航道:「这算得了什么?老丈何必言谢。你这孩子多大了,叫什么

名字?瞧他刚才那手,真是后生可畏!」辛五道:「龙子,你还不过来多谢恩人,要不是遇

到这位相公,你已经给那凶僧拉去啦!相公,你别见笑,他今年十三岁了,还是什么事也不

懂,野得很!」那孩子忽然跪在卓一航面前,说道:「恩人,你收俺做徒弟吧,俺辛龙子给

你磕头了!」

卓一航本来没有收徒弟之念,但见辛龙子相貌奇特,神力天生,衷心欢喜,便道:

「好,我收你为徒,你学了本事之后,可不许恃势欺人。」辛龙子道:「我若恃势欺人,就

像刚才那凶僧一般,不得好死。」辛五也很喜欢,但却怕卓一航将他儿子带走。卓一航道:

「我知道他是你的命根子,我在这里传他武功便是。」

辛五请卓一航进石屋内坐,石屋内设备十分简单,墙壁上挂有两副弓箭,几张兽皮,地

上摆着几个大百头,当做台凳,卓一航问道:「你们为何住在雪山之上?」辛五道:「我们

习惯严寒,在这里谋生比较容易,山上雪峰很多,药材也容易采。」辛龙子道:「师父,明

天我带你上上面冰峰去玩,那里才好玩呢。上面有个冰湖,冰湖有两枝雪莲,每三年开花一

次,可惜今年的雪莲我们已经采了和药材商换盐食,要不然我拿给你看,那才叫好看呢,雪

白的花,又大又香,一朵花就可换十斤盐。」卓一航道:「雪莲是非常难得的药材,拿到外

面,一朵花最少值一两金子,以后可别这样贱卖了。」辛龙子道:「金子有什么用,又不能

当饭吃。」辛五叹口气道:「我们何尝不知道雪莲值钱?但拿到外面,也不容易找到买主肯

出公道的价钱,而且这一来一回的旅费,我们又到那里去借?」卓一航生长富贵之家,对贫

民的痛苦了解甚少,听了哑然无声,暗笑自己不懂世务。

辛龙子又笑道:「师父,我想起来了,上面还有两朵花,比雪莲更好看,可惜那花还没

开。」卓一航心念一动,急问道:「这两朵花是不是一白一红?」辛龙子道:「是呀,你怎

么知道?,」卓一航这一喜非同小鄙,急又问道:「有没有饭碗那么大?」辛龙子失笑道:

「有梅子那么大,花瓣还是紧紧包着的呢。」卓一航道:「今天你就带我去看,好吗?」辛

龙子喜道:「师父,原来你也爱玩。」辛五也好生奇怪,问儿子道:「你几时见到的了为什

么不说给我听?」辛龙子道:「前两天我上去掏鹰的蛋,在花丛中发现的。那两朵花还没有

开,我告诉你做什么?」辛五道:「傻孩子,这两朵花恐怕就是草原上传说的……」卓一航

插口道:「优昙仙花?」辛五奇道:「恩公,你也知道优昙仙花吗?」卓一航道:「我正是

为找它来的!」辛五甚为直,道:「恩公,你救了我们,又肯教小儿武艺,我们无以为报,

就替你守这两朵花吧。听龙子的说话,这两朵花恐怕还要很久才开呢!恩公,你先吃点东

西,咱们再上去看。」

卓一航胡乱吃了一点面团送炒野味,便和辛五父子上山,这座山为冰雪覆盖,时序虽已

暮春,仍是寒风刺骨。卓一航随着辛龙子跑上山峰,越走越觉奇怪,普通的山,越高越冷,

但攀登这座山峰,却刚刚相反,山腰甚冷,来到上面,反而渐渐暖和!

辛五笑道:「这座山名叫木什塔克,维人称冰为「木什」,称山为「塔克」,木什塔克

便是冰山的意思。整座山为冰雪覆盖,十分寒冷,单单这一座山峰上面温暖如舂。」卓一航

奇道:「什么缘故!」辛五道:「据传数千年前,这山峰上有个火山口,常年喷火。后来火

山灭了,化为湖泊,但附近地脉还保着热气,所以温暖。」沙漠地带,颇多远古遗留下来的

「死火山」,像吐鲁番以前的火山,就极为着名。木什塔克山上的火山,还只能算是小的。

卓一航笑道:「如此说来,这里倒是最好的隐居之所。」加速脚步,过了一会,攀上山

顶,只觉眼前一亮,但见满山是绿茵茵的草地,一股清泉自山峰上流泻下来,汇成一个小小

的湖泊,湖上有随山泉冲下来、尚未被地气融化的浮冰,还有零落的花瓣。冰湖之旁,繁花

如海,辛龙子指着一处花丛道:「师父,你来看呀,那两朵未开的仙花,便在这里了。」

卓一航拨开繁枝密叶,钻进花丛,忽闻奇香扑鼻,精神顿爽。仔细看时,只见两朵蓓

蕾,都如拇指般大。红的有如胭脂,白的宛如白玉,都被花瓣紧紧包着。卓一航先是一喜,

继而一忧。喜的是终於见到了优昙仙花,忧的是不知它什么时候才开?

卓一航看了一会,招手叫辛五过来,辛五一看,问道:「恩人,你要这两朵仙花做什

么?」卓一航道:「我的一位朋友未老白头,我急着要这两朵花替她恢复青春。」焦急之

情,见於辞色。辛五听了,半晌无话。心道:「待得这两朵仙花开花时,我儿子的头发恐怕

也要白了。」传说中的优昙仙花,六十年才开一次,开时,花如海碗,灿若云霞,此花在

「十岁」之前,仅如拇指,十岁之后,才渐长大。卓一航只知道传说中有这么一种仙花,却

不知道判别「花龄」之法。一再问道:「你看了它什么时候才能开了你们草原上古老的传

说,还有什么有关这种仙花的么?」

辛五见他如此焦急,不忍直说,但道:「谁也没有见过优昙仙花,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

候才开,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怎说得定呢?」其实是最少还要五十年,辛五

故意少说了。

卓一航紧蹙双眉,默然不语。辛五道:「恩公,你放心,我们父子替你看守这两朵仙

花,我死了还有龙子呢,我们之中总有人能见着仙花开放。」卓一航凄然一笑,道:「也

好。守得花开,不管人寿如何,也丝算还了心愿。」

辛五慢慢走出花丛,想起一事,忽道:「就只怕那凶僧还会再来骚扰,那时我们父子想

替你看守仙花也看守不成。」

卓一航想了一会,缓缓说道:「本来我对你们草原上各族的事情,不顿理会。但那凶僧

既然这样可恶,我好和他再斗一斗了。」辛五道:「恩公要再去找他晦气么?天龙派颇有势

力,那凶僧尤其得我们酋长信任,恩公可得小心。」辛龙子却拍手嚷道:「好呀,师父去再

打他一顿,最好把他赶出我们的草原。」

卓一航微微一笑,道:「龙子,你要记着:学武之人,应戒好勇斗狠。我是想把他赶出

草原,但却不想和他打架了。」停了一停,对辛五道:「我在天山南北漫游了几年,对你们

草原上各族的情形,也大致知道一些。在各族各部之中,以哈萨克族、喀达尔族、罗布族三

族最为强盛,尤其以罗布族的酋长唐努,更是英名远播,得人尊敬。喀达尔族的酋长孟萨思

虽然也是极能干的人,但他为人残暴,野心又大,别人只是怕他却不尊敬他。你们的酋长为

人本来不错,可惜为那凶僧和一些不肖的部下所蒙蔽,所以近年行事好坏参半。可是这样

么?」辛五道:「恩公说得不错。」卓一航续道:「因此我想去见你们的酋长,将那凶僧欺

压百姓的事说出来。请你们的酋长将他赶出去。」辛五沉思半晌,道:「这敢情好,不过,

我怕疏不间亲,恩公去时,最好先见我们酋长的副手巴龙,这人对老酋长忠心耿耿,对族人

也很好,听说他和那凶僧也是对头,先和他商谈,行事便容易得多。」卓一航道:「好,我

先传授龙子一点本门的入门功夫,然后再去。」

辛龙子在冰山驼峰之上长大,自幼便追逐鸟兽,助父亲打猎,锻成一副矫健的身手,且

又生成神力,因此学起武来,十分容易上手。卓一航教了他一些入门功夫,又传了他一套九

宫神行掌法,在驼峰上住了三个月,看辛龙子已打好初步根基之后,便叫他自行练习,离开

驼峰,直向北疆各族聚居的草原而去。

一日,卓一航正穿过天山支脉的慕士塔格山,过了此山,便是北疆水草肥美的天然大牧

场了。这慕士塔格山虽不如天山主峰的高耸入云,但却是群峰环抱,有如重门查户,险峻非

常。因为此山仍是南北疆的通道,山腰之处,有山民开鉴的一条羊肠小道,但因行走的人不

多,也长满了野草荆枣,卓一航拨草开路,但见前面两峰对立,下临幽谷,山道蜿蜓,就如

一条长蛇从两峰之间穿过,看那山路,只能容一人一骑,卓一航心道:「这真是一夫当关,

万夫莫敌的险地。」

正行走间,忽听得前面有马铃之声,在这样崎岖的山道纵马奔驰,若非骑术精绝,万万

不能。卓一航好奇心起,登高眺望,只见远处两匹马先后奔来,刚刚到了两蜂对锁的山口,

蓦然听得一声口哨,弓弦疾响,两匹马惨嘶声声,马上人翻了个筋斗,在马背上直跌下无底

深谷!

卓一航大吃一惊,以为是山贼伏劫骑客,马匹中箭,骑客翻堕,救已无及,卓一航心中

正自愤怒,忽见那两名骑客在半空打了个斗,居然在落地之前,各自接了一支羽箭,就用这

支羽箭,又拨打开几支近身的乱箭,脚尖一点削壁,居然又翻上来,这时乱草丛中,岩石堆

里,突然钻出十几条健汉,有的张弓射箭,有的挥刀舞剑,立刻围攻这两名骑客。

这些人都是罗布族人装扮,个个矫健非常,在危岩乱石的削壁边缘,居然行动自如,听

那嗖嗖的箭声,劲道更是十足。卓一航放声喝道:「青天白日,浩荡干坤,恶贼休得行

凶!」拔剑奔去,忽见那两名骑客,翩如巨鹰般掠空飞过,接着有惨叫之声,有两名罗布族

人已被他们打下幽谷!

这两名骑客脱出包围,立刻飞奔,背后的罗布族人衔尾疾追,领头的一人头顶插着三根

羽毛,在山路上飞奔,如履平地,只见他拉开铁弓,嗖嗖嗖连珠箭破空射出,那两名骑客各

用腰刀挡箭,脚步稍缓,看看就要被罗布族人赶上。

卓一航大叫道:「再挡一阵,我来救你们!」施展上乘轻功,从山腰上疾冲而下。忽见

那罗布族人已追到两名骑客背后,拔刀疾斩,其他的罗布族人也将追到。两名骑客,蓦然回

转头来,大喝声:「倒下!」其中一人和那罗布族人抱在一起,翻翻滚滚,像两个大皮球滚

下山坡。

另一名骑客趁势奔逃,这时,距离已近,卓一航一眼望去,只觉这名骑客相貌甚熟。那

骑客叫道:「卓公子救我!」此人非他,竟是以前的锦衣卫都指挥石浩!

这一下大出卓一航意料之外,他曾听铁飞龙说过,石浩夜带满州使者捉拿袁崇焕之事,

看来他也和满洲颇有关系,而今想是因为客魏倒了,所以遁逃塞外。卓一航被他一叫,不觉

愕然,先前的推想:盗贼伏劫骑客,看来未必可靠。迫切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石浩

叫道:「你替我暂挡追兵,我去救那兄弟。」说时冲,那时怏,那群罗布族人已追了上来,

乱箭钻射!卓一航迫得运剑防身,石浩冷不防斜里窜出,有手一扬,暗器疾飞,向山坡上正

在和他同伴缠斗的那名罗布族人射去。听那暗器嘶风之声,似是蒺藜之类的暗器,而且是连

环发出。卓一航叫道:「石浩且慢动手!」把手一抄,连接罗布族人射来的三枝铁箭,向石

浩那边一甩,把他后来所发的几枝暗器打落,可是先前那枝暗器,已射到了那位罗布族首领

的身上。

罗布族人纷纷怒叫,石浩趁着他们和卓一航动手及去救他们酋长的时候,急急飞奔而

逃。罗布族人追之不及,却纷纷来扑攻卓一航!

卓一航叫道:「请你们息怒,我和他不是一路!」罗布族人那肯相信,边打边喝骂道:

「你们潜人草原兴波作浪,做满州人的内应,而今又伤了我们的酋长,非把你们碎万段,我

们也不算是英雄的罗布族人!」卓一航暗叫一声苦也,想不到被石浩暗器所伤的,竟是在草

原上最有声望的罗布族酋长,英雄唐努!

卓一航仗着上乘轻功,东躲西闪,一面偷空窥探,只见石浩的同伴骑在唐努身上,腰刀

往下力斫,唐努用力托着他的手腕,拚命挣扎。罗布族的几名武士,刚要奔去解救,尚未到

两人眼前,忽听得那人大喝道:「你们再上前一步,我就把你们酋长的首级割下!」罗布族

的武士虽然愤恨填胸,却被他的声势吓住,投鼠忌器,不敢向前!

卓一航见势危急,陡然振剑一汤,只听得一阵断金戛玉之声,近身几名罗布族武士的刀

剑已被削断。惊叫起来,迫得后退。卓一航乘势冲出,直奔唐努。唐努附近的那几名武士上

前迎敌,卓一航疾如飞箭,身形飘忽,一弯一绕,从迎敌者的身旁疾穿出去。石浩的同伴以

为他是同一路之人,大喜叫道:「不用过来了,我没受伤,你替我开路,咱们冲出去。」卓

一航不声不响,双指一弹,把暗中扣着的梅花针骤射出去。那人喊声未毕,手腕突然一痛,

腰刀落地,唐努振起神威,大喝一声,翻起身来,指顾之间,主客易势,倒骑在那人身上。

与石浩同行的那名骑客,名叫科图,乃是满州派到喀达尔族的使者,武功委实不弱,虽

然骤被击倒,仍是顽强抵抗。唐努中了石浩的暗器毒蒺藜,这时已经发作,用力过猛,忽觉

头昏眼花,科图左臂横肱抗着唐努的下击之势,右手五指如钩,力叉唐努咽喉。

卓一航飞针发出,一掠而前,来得正是时候,骈指向科图胁下一戮,科图全身软,仍然

手指屈曲如钩,却已动弹不得!

卓一航的飞针点穴,却是迅疾异常,罗布族的武士不知科图之被击倒,乃是卓一航的功

劳,仍然蜂拥而来,刀枪纷举。唐努在地上挣扎坐起,嘶声叫道:「这是恩人!」

罗布族的武士大为惊愕,有人叫道:「他同我们打,放走了满州奸细,如何反是恩

人?」唐努也猜不透卓一航来意,道:「你救了我,我绝不会对你为难,但我倒要请教:你

救了我,又放了满洲奸细,却是为何?」卓一航好生难过,忽然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羊脂白

玉瓶,将里面的药粉挑了一些出来,放在一片手掌般大的树叶上。罗布族的武士喝道:「你

干什么?」

卓一航道:「你们的王爷中了毒蒺藜了,拿这包药去,一面外服,一面内敷,十二个时

辰之后,可以恢复如初。」罗布族的武士对卓一航尚未相信,不敢即接。唐努道:「拿来给

我!他若要害我,何必如今?」唐努说话坦率之极,一口道破部下的疑虑。卓一航见他相信

自己,甚为感激。唐努接过解药,叹口气道:「可惜要十二个时辰,不能去追那满洲奸细

了!」接着又问卓一航道:「你救了我的性命,却又放了我的敌人,究竟是何道理?」卓一

航一看日影,朗声说道:「我替你将奸细拿回来便是!你们留下一些人来在这里等候,我黄

昏时分,便可同来。」此言一出,罗布族武士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气,他们眼见石浩脚程甚

怏,过了这么些时候,少说也已走了十多里的山路,如何还能追赶得上?卓一航无暇多说,

拔脚便跑,只听得唐努叫道:「你拿了奸细,不必回来,交给巴龙吧,巴龙在最外面那重关

口。」

卓一航心中一动,想道:「原来他们是约好了在山外山内险要之处埋伏,捉拿奸细的。

我正要见巴龙,拿石浩这当见面礼,正是一举两得。」立刻施展上乘轻功,如飞追赶。

慕士塔格山虽是天山支脉,也绵亘一百余里,那条历代山民所开凿的山路,迂回曲折,

更不止百里。卓一航近年武功大进,又行惯山路,心想石浩轻功虽好,但尚不如自己,估量

无论如何,在他未出慕士塔格山之前,一定能将他追上。

追了约一个时辰,石浩的背影已隐隐可见,卓一航叫道:「石浩,是我来了,你等一

等,咱们做个同伴。」石浩毫不理睬,仍向前跑。卓一航心道:「看他如此,果是心虚,唐

努说他是满洲奸细,不会冤赖他了。哼,你不等我,难道我就追你不上?」脚步一紧,追得

更快。

又追过了两处山口,相距益近。石浩忽然长啸雨声,蓦然停步。回头笑道:「卓一航,

你追我干嘛?」

卓一航料定石浩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鱼,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和他客套,冷冷

笑道:「我为何追你,你自己应该知道。」石浩嬉皮笑脸,双肩一耸,摊掌笑道:「我又不

是你肚里蛔虫,怎能知道?」卓一航道:「你那个同伴是什么人!」石浩笑道:「卓公子,

你何必多理闲事?」卓一航板脸说道:「这次我偏偏要理。你说,你那位同伴是不是满州派

来的使者?」石浩冷笑道:「是又怎样?」卓一航怒气上冲,道:「你还要我动手吗?跟我

回去!」石浩大笑道:「卓公子,你放着好好的掌门不做,却到这穷边塞外,乱管闲事。哈

哈,可惜你来得冲了,这闲事轮不到你管啦?」

石浩话声未歇,只听得有人叫道:「石大哥,这小子是什么人?他要管什么闲事啊!」

接着又有一个番僧咕哩咕噜的喝骂声,山坳处同时钻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哈萨克武士的装

扮,一个却是披着大红僧袍的头陀。

石浩道:「这小子来头可不小呢,他是武当派的掌门!」那头陀双眼一翻,盯了卓一航

一眼,忽然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哈哈,武当派的掌门,你是?久闻武当派的武功,在中原

号称第一,俺倒要和你较量较量。」

石浩道:「卓公子,我看在你适才替我打掩护的份上,不愿杀你,你快滚出回疆,回武

当山去吧,这里没有你称强道霸的地方!」卓一航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少说

废话,你们三人一齐来吧!」

石浩得了接应,心中大定,慢条断理的说道:「卓公子,你要打吗?咱们也该先通通名

呀,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天龙上人的首徒雷蒙法师,天龙派在塞外的势力就如你们武当

派在中原的势力一样,这里是他们的地头,不是你的地头,你可得放明白点。还有这一位,

是哈萨克着名的武士哈川,你到这儿有多久了,还为听过他的名头吗?」

石浩也深知武当派的武功厉害,所以先用说话要激卓一航火起。卓一航这几年来阅历与

武功俱增,人比以前沉着许多,那会中他圈套,一面听他说话,一面凝神待敌。果然雷蒙法

师乘着他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暗袭。把手一扬,打出红教喇嘛的独门暗器「滚刀环」,那环

半径不过五寸,内中却嵌着十二把小刀,近敌之时,十二把小刀可以同时射出,卓一航听得

那暗器带着呜呜声响,横飞过来,倏地纵身,施展「一鹤冲天」的轻功,连人带剑,直迎上

去,宝剑轻轻一挑,把那口「刀环」挑起四五丈高,环内的十二把小刀在半空中射出,都如

流星殒石般堕下山谷中去了。

雷蒙法师勃然大怒,杖一摆,便扫过来,卓一航心道:「你的师叔尚不是我的对手,你

敢猖狂?」岂料雷蒙法师虽是天德上人的师侄,但他乃天龙派宗主的首徒,天龙上人的武功

比师弟们高出许多,所以雷蒙法师和师叔们竟不相上下,卓一航一念轻敌,几乎给他的杖将

宝剑打飞。

雷蒙法师哈哈大笑,道:「见面胜似闻名,武当掌门亦不过如此!」笑声未毕,冷不防

卓一航一剑刺来,又狠又准,雷蒙法师横杖挡时,卓一航剑诀一领,左一剑「孔雀剔翎」,

右一剑「李广射石」,嗤嗤两声,把雷蒙法师僧袍的束带割断,说道:「武当派的剑法如

何?」雷蒙法师大吃一惊,做声不得。卓一航运剑如风,着着进迫,雷蒙法师气受挫,更兼

僧袍敞开,阻手碍脚,被卓一航杀得手忙脚乱!

石浩本以为雷蒙纵难取胜,亦不易落败,见状大惊,拔刀助战。卓一航恨极石浩,虚架

雷蒙,剑锋一转,直取石浩。石浩以前在魏忠贤手下,仅次於慕容冲连城虎李天扬应修阳四

人,而名列第五,武功自是不弱,挡了几招,各无进展。雷蒙运杖反击,以二敌一,堪堪打

成平手。

哈萨克那名武士哈川见卓一航剑法凌厉,也跳上前来助战,他手提独脚铜人,一上来便

是一招「泰山压顶」,当头砸下。卓一航见他一身蛮力,不敢硬接,一闪闪开,以为有蛮力

之人,轻功必定较弱,一闪之后,便立刻剑走斜边,取他下盘,那知哈川武功,另成一家,

他轻功确是平平,但却精於「摔跤」之技,卓一航欺身直进,蓦然给他伸脚一勾,身子倾

斜,剑势失了准头,哈川一声狞笑,独脚铜人对胸便撞,幸喜卓一航临危不乱,变招快极,

见他铜人来势极猛,闪避已是不及,趁着身子前倾之势,骤然骈指向他手腕一点,哈川正在

发力,忽然手腕一,铜人垂了下来,卓一航急忙一旋脚跟,转了出去,刷刷两剑,同时挡开

了石浩与雷蒙的兵器。

哈川是哈萨克族中数一数二的武士,摔跤之技,更是称雄塞外,这一勾勾卓一航不到,

反而吃了大亏,真是大出意外。当下不敢轻敌,抖擞精神,以三敌一。

卓一航刺哈川不倒,也觉心惊。他本想施各个击破之技,先刺伤身法最差的哈川,却因

要顾忌他的摔跤绝技,反而不敢过於迫近。至於石浩与雷蒙二人,武功比卓一航仅差一筹,

绝非三招两式,就可将他们刺伤,因此要各个击破,实是难能。

双方恶斗了一百来招,卓一航渐处下风,雷蒙喝道:「念你是一派掌门,将剑献给佛

爷,准你逃命。」石浩急道:「放虎容易捉虎难,岂可轻饶!」挥刀霍霍,急急进攻。石浩

知道武当派的人,对外最是齐心,又知卓一航放他不过,所以反面成仇,狠起心肠,要将卓

一航碎灭口。

卓一航是名门子弟,正派掌门,自有几分傲气,雷蒙喝他献剑,他已是气炸心肺,被石

浩那么一说,更是怒气冲天。大声喝道:「今日有你无我,卓某岂是求铙之人了看剑!」剑

法一变,将自己妙悟的那几招达摩剑式,使得凌厉无前。

石浩等三人见他剑法突然厉害很多,不觉大惊,各各运用兵器护身,只求自保。卓一航

若然趁此时机冲出,他们三人都不敢追赶。但他气在头上,看剑法见效,连连反击。斗了一

阵,石浩见他最凶最难抵御的剑法亦不过几招,大笑道:「卓一航,你黔驴之技已穷,这里

便是你葬身之地了!」把手一挥,与雷蒙哈川布成犄角之势,又再合围反击!

这一番斗得更烈,卓一航在武当七十二手连环剑法之中,杂以达摩剑式,靠那几招达摩

剑式,仅能自保。但气力却渐惭不支,再斗了一百来招,已是气喘心跳,汗如雨下。

石浩大喜,攻得更急,趁着卓一航抵御哈川的独脚铜人之际,霍地一刀,疾砍卓一航手

腕。

就在卓一航生死呼吸,性命俄顷之际,山峰上忽然传来一声长笑,石浩心颤手震,那一

刀本来是看准了才砍的,竟然歪过一边。卓一航大喜叫道:「练姐姐!」

雷蒙兴哈川忽见石浩面如土色,大为诧异,同声问道:「你怕什么?」卓一航又叫了一

声:「练姐姐!」雷蒙淫笑道:「你还有姐姐要来助战么了瞧你的模样,你的姐姐也一定长

得不错!」话声刚了,忽然惨叫一声,向后便倒,哈川急展独脚铜人来救,卓一航刺的一剑

刺在他左胁魂门要穴,哈川以为石浩还在左边,不加防备,被卓一航刺个正着,顿时跌倒!

石浩曾有几次险在玉罗刹手下丧生,这时听见笑声,如猫遇鼠,急急奔逃,但手脚都已

软了,越急越跑不快,被卓一航三脚两步,赶到背后,手起一剑,又把他搠翻地下。

卓一航无暇理会石浩,奔上山峰叫道:「练姐姐,你出来见我呀!」山上白雪片片飞

过,却是渺无人迹。

卓一航又叫道:「练姐姐,我在木什塔克山的驼蜂之上,替你找到仙花啦,你下来

呀!」山风送声,群峰回响,仍然不见人影。

卓一航大为懊丧,颓然跌坐石上。想道:「她肯出手救我,为何不肯见我?哦,她来去

无踪,这几年来也许常常在我的身边,我都不知道。」欢喜,失望,期待,辛酸等等情绪,

刹时间都上心头!卓一航目送白云,独立山头,如痴似醉!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山口外又传来人马行走之声,卓一航霍然想起石浩与哈川

还在下面山路上,心道:「练姐姐不肯见我,我在这里也是无用。来的这彪人马不知是什么

人?若是石浩他们同党,将人救去,我岂不是失了对唐努的诺言,负了练姐姐相救的情

意。」思念及此,急急奔下。

卓一航刚才那剑用力甚猛,石浩的胫骨已被刺穿,在地下挣扎爬行,还差丈许之地就要

爬到哈川身边。看他样子,似乎是想替哈川解开被刺的穴道,然后叫哈川背他出山。

石浩正是如此存心,不料功败垂成,又给卓一航制伏。卓一航点了他的穴道,削了一条

山,将他们二人缚在一处,然后去看那雷蒙法师。只见那雷蒙法师面朝天仰卧道旁,咽喉殷

红一片。卓一航举足轻轻一踢,雷蒙动也不动,竟是死了!卓一航俯身察看,只见他咽喉上

插有一口银针,仅有少许露出外面,不觉骇然失声!

雷蒙法师咽喉上的那口银针,不问可知,乃是玉罗刹的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梅花

针之类的细小暗器,只能及近,不能及远。而玉罗刹居然能不现身形,便制敌死命,即算她

伏在最近的岩石堆中,距离也在五丈之外,在那么远的距离,能发针敌,不但暗器上的功夫

出神入化,内家的劲道亦骇人听闻。卓一航叹道:不道练姐姐的功夫已达到如此境界,只是

未免太狠辣了。

马蹄声来得更近,行了片刻,只见一小队哈萨克兵士,列成单行,冲进峡口。领头的是

一位老将军,手横金背斫山刀,长鬓飘然,十分威风。卓一航迎上去道:「来的可是哈萨克

的老英雄巴龙将军么?」

那老将军面有诧异之容,道:「你是谁?你这汉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放眼一瞧,忽

见哈川与石浩被缚做一堆,不禁失声叫道:「哈川,你也是满州的内应吗?」

哈川睁眼喝道:「什么满州内应?我要助酋长统一天山南北,大好计画,却被你们破坏

了!」巴龙道:「什么计画?」哈川道:「那满州兵远在关外,怎威胁得了我们。咱们若与

它联盟抗明,

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恨你这老废物从中阻挠,至令王爷「大酋长通称王公」不信我的

说话。我

好与天德上人同谋,更得喀达尔族的王爷相助,愿奉我们的王爷为各族盟主。将来满州

兵人关把大明亡了之后,我们在塞外自成一国,有何不好?」

哈川本是哈萨克族中数一数二的武士,可惜有勇无谋,头脑糊涂,以致竟与虎谋皮,尚

未醒悟。巴龙叹了口气,道:「哈川,你好糊涂。你受了奸人利用,还不知道吗?」一面叹

气,一面却又暗喜哈川直肠直肚,将孟萨思、天德上人与满州勾结的阴谋抖露出来,草原上

的灾祸也可及时消弭了。

巴龙问卓一航道:「这两人是你捉着的吗?」卓一航道:「是。」巴龙道:「你为什么

要捉他们?难道你也知道他们是满州的奸细吗?」卓一航道:「我即算不知道他们的奸谋,

也要拿他。」指着石浩道:「老英雄,你可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明廷以前那个祸国殃民的魏

忠贤的心腹,曾做到锦衣卫都指挥的石浩!」魏忠贤掌权多年,臭名远扬,塞外的人也都知

道。巴龙不觉「啊呀」一声,笑道:「我们草原上有句俗话:是垃圾就倾做一堆,怪不得他

和天德那秃贼勾结了。」

哈川睁大了眼睛,甚觉迷惑。听了这话,忽然发怒怪来,嚷道:「巴龙,你骂我也是垃

圾?」巴龙道:「你不是垃圾,但却被垃圾的臭味迷着了!」顿了一顿,忽对卓一航道:

「这两人是你擒获的,本该由你处置。但我却要向你讨个情,将哈川的缚解开好吗?」

卓一航道:「但凭将军处置。」巴龙将哈川的缚解脱,把他拉过一边,慢慢和他谈论道

理,卓一航也将所见所闻,天德上人如何压搾百姓,瞒上欺下的事情说了出来。两人说了半

天,把哈川说得又惭又愤,汗流浃背。跳起来道:「好,你们有理!天德这骗我给他做打

手,我要回去与他算帐。」巴龙道:「用不着这样急。咱们总要和他算帐。那么我问你,你

今天到这儿来,也是奉天德这之命么?」哈川道:「是他叫我和他的师侄同来接应那个满洲

使者的。不料满洲使者未见,却只见了这个什么石浩。」卓一航道:「那个满洲使者旱已被

唐努捉着了。」巴龙喜道:「唐努真成,他早已打听出那满洲使者在喀达尔王公孟萨恩那儿

活动,碍於孟萨思的势力,不能捉他。所以趁他离开之时,邀我伏兵追捕。可惜我还是来冲

了一步。」

卓一航将石浩交与巴龙。道:「天德那作恶的事情,你已知道了,请你劝告你们的王爷

将他赶出草原去吧。我告辞了。」巴龙道:「义士,我还要请你帮忙。」卓一航问他帮什么

忙。巴龙道:「后天是我们北疆各族在喀沁草原会盟之期,在这次会盟上,将推出我们各族

的盟主。只恐孟萨思他们会闹出事情,而且天德那武功精强,等闲也不容易对付。好请你再

出点力!我们感谢不尽。」卓一航义不容辞,便答应了。

巴龙老谋深算,带了卓一航与哈川二人,和心腹部下潜回草原,却不去见酋长,先自暗

中布置,按下不表。

且说三日之后,各族各部落的酋长,都带了本族中有声望地位的人赶到喀沁草原会盟。

哈萨克族的酋长甚为烦恼,他的副手巴龙这几天忽然不知去向,在这种重要的会期之前失

踪,真是不可想像之事。

这时已是炎夏时节,草原上白天有如烘炉,晚上气候甚是凉爽,要穿裌衣,因此一切活

动都在晚间举行。

晚霞消逝,草原上新月升起。巴龙还未见回。哈萨克族的酋长只好带了天德这一班人去

参加会盟。草原上烧起一大堆火,各族酋长和他们所带来的人,都聚集在篷帐所环绕的草原

上。

一开首就是一场激辩。喀达尔族的酋长孟萨思要争做盟主,罗布族的酋长唐努却把那名

被擒获的满洲使者推了出来。将他和满洲勾结的事科露出来。私通满洲在中国本土是一个不

容置辩的大罪名,但满洲和草原各族并无交战状态存在,所以「私通满洲」便只是一个策略

上的争辩。孟萨思反而指责唐努不应扣留来报聘他的满洲使者。

一场激辩,大多数的酋长都不赞同联满反明。但对唐努之扣留满洲使者,也很有些人不

以为然。正在争论得不可开交之际,守卫的武士进来报道:「哈萨克的巴龙将军带人到

来!」正是:共施服虎擒龙手,要把乌云一扫清。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天际看寒星 情怀惘惘

草原惊恶斗 剑气森森

巴龙在哈萨克族中的声望地位仅次於酋长,这次冲冲而来,各族酋长都甚诧异,哈萨克

族的酋长更不高兴。

激辩暂停,众人注目迎接,只见巴龙带了一个汉人,昂然入场,天德上人见了,勃然变

色。此入非他,正是曾打败他的卓一航。

喀达尔族的酋长盂萨思首先抗议道:「今日之会,乃我们草原上各族之会,如何令汉人

参加?」巴龙笑道:「这个汉人和我们这次的会盟大有关系。而且天德上人也不是草原上的

人,他参加会盟,为什么你又不反对?」孟萨思哑然无语,道:「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

么有话让他先说,说完之后,便当退出。」

在巴龙和孟萨思争论之时,卓一航环顾全场,和罗布族的酋长唐努相视而笑。孟萨思说

完之后,卓一航正待说话,忽见围在外面的人群闪动,有人笑道:「唐努王爷,你的公主不

愿在外面玩,要来跟你呢!」

草原上的集会,本来就没有很严格的「会场秩序」之类的,所以一个酋长的女儿跑人来

找父亲,众人也不以为怪。

巴龙坐在卓一航身边,笑道:「唐努只有这个独生女儿,宝贝非常,到什么地方去都带

着她走。我们都很喜欢她。」

卓一航暗暗好笑,但见人群闪处,一个大约有十一二岁大的小女孩跑了进来。前额覆着

刘海,头上梳了两个丫角,穿的是紧身青色箭衣,打扮得像一个小武士,丫角上还结着一条

红绸巾,迎风飘扬,十分神气。

那女孩嚷道:「爹,外面不好玩,风砂又大,我要进来和你一道烤火。喂,你们等下有

没有比武的节目的?」草原上的会盟,若然盟会争持不下,常以比试骑马射箭等项目来定盟

主。这女孩大约是在外面听到那些守卫武士,说起里面正在大争大吵,所以跑进门来问。

唐努笑道:「你别大嚷大叫,你要在这里,就得乖乖的一声不出,要不然我就把你赶出

去。」有的酋长逗她道:「我们的小飞红巾,有比武时请你裁判,好吗?」那女孩子看了他

爹一眼,不敢大声回答,只把指头搁在嘴上,「嗤」的一声,又点了点头,好像在说:「好

极,好极!」

卓一航的说话被这小女孩打断,本来不大高兴,但见了她活泼可爱的神态,也禁不住被

她逗得笑了。低声问巴龙道:「怎么唐努女儿的名字如此古怪,叫做飞红巾?」巴龙笑道:

「那不是她的真正名宇。她的名字叫哈玛雅。但因为她头上总是结着红巾,她又喜欢骑马,

你别瞧她年纪小,骑起马可跑得快呢,就像飞的一样,所以大家叫她做飞红巾。」

在激辩之中,飞红巾带来了轻松的气氛。众酋长也趁机会舒散一下。等到笑闹停止,孟

萨思又扳起脸孔。说道:「巴龙,你带来的那个汉人叫什么名字?他有何话要说?」

卓一航缓缓步出场心,四方一揖,道:「我名叫卓一航,乃是中原武当派的掌门弟

子。」此言一出,天德上人哗然叫道:「巴龙兴汉族的武林宗派勾结,莫非是想篡位么?」

巴龙冷冷一笑,哈萨克的酋长虽然素知巴龙忠心耿耿,但这几日巴龙的突然失踪,却也不能

不引起他的怀疑,听了天德上人的挑拨,不禁问道:「我素闻武当派乃是中原武林的宗主,

你既是武当的掌门弟子,为何却到此地?」

卓一航道:「我们这些江湖人物东飘西汤乃是常事,王爷你问我为何到此,不如问魏忠

贤的遗党,因何也会到此?我到此不过是为了私事,魏忠贤的遗党与满州使者到此,才真是

想篡夺你的权柄,甚至想谋杀你呢!」

天德上人面色大变,斥道:「胡说八道,这里有什么魏忠贤遗党?你们汉族的内争与我

们何干?」魏忠贤掌政之时,曾勒索各藩属王公多缴贡物,所以新疆各族也都知此人乃明朝

的奸阉,被勒索了一两次后,后来就索性不朝贡了。但对魏忠贤却是深恶痛绝。

卓一航冷冷一笑,缤道:「要我把人指出来给你认吗?」巴龙长啸一声,他在帐蓬外预

早布置好的手下立即把两个人推了进来,这两人一是石浩,一是哈川。

卓一航指着石浩道:「他曾在你的帐篷中住过几天,你这样快就不认得了吗?」石浩自

知是网中之鱼,只求免死,为了想减轻自己的罪,也作证道:「上人,没有你和孟萨思王爷

的收容,我一个孤身汉人,也不敢到此兴风作浪呀!」

孟萨思心头大震,却强作镇定,斥道:「你们这些汉人狡猾多端,焉知你不是买通此

人,要他「冒充魏忠贤遗党,串同诬捏!」

卓一航哈哈笑道:「天下到处都有猾之人,岂是汉族才有,哈萨克的大王公,你若不信

任汉人,这里还有一位你忠心的部下。」

哈川应声而出,朗声说道:「王爷,我对不住你!天德上人起先本是和我说要扶助你做

各族盟主,因此我才听他的话,和孟萨思王爷及满洲使者联络,准备将来一统天山南北。现

在我才知道他们另有阴谋!他们是准备利用我来代替巴龙,将你的兵权篡夺之后,然后迫你

就范,做他们的傀儡。若你不听,就将你杀掉。待将来满洲人关之后,再由孟萨思王爷并吞

各族开国称帝,做满洲人的属国!」

哈川的话说出,全场轰动。孟萨思喝道:「你有何证据?你含血喷人!哈萨克大王公!

你的部下诋毁我,我向你问罪!」啥萨克的王公也慌了,喝道:「哈川,你没有证据,可不

能乱说!」

哈川不慌不忙说道:「证据么?我早已带来了?」天德上人双指一弹,一把叉牛肉的小

叉闪电一般向哈川咽喉飞来!

卓一航早就提神防备,跃前两步,把手一抄,将那柄小叉接到掌心,大叫道:「天德上

人想行凶灭口,这也是证据!」唐努喝道:「把他先拿下来!」

纷乱中,忽听得女孩子的尖叫,天德上人突然一手挟起了飞红巾,跳上在草地上搭起

的、准备在会后举行祭天典礼的台上,狞笑道:「唐努,巴龙,你们买通了哈川与这两个汉

人,想陷害我么?哼,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你女儿的性命在我掌心,我只这么一使劲,她就

完了!」说时以手作态,捏着飞红巾颈骨。

唐努喝道:「无耻凶僧,把她放下!」各族酋长亦无不愤怒,可是飞红巾在他手中,奈

他不得!

喀山族的老酋长道:「天德,有话好说,你欺负一个女孩子不害臊么?」天德上人笑

道:「对呀,大家有话好说才是道理。我也不想在你们的草原上了。唐努你送我回西藏去,

到了西藏之后,我再把女儿交还给你!」

天德上人自知不容於众,所以要借此脱身。唐努大愤,忽见飞红巾在台上向他睐眼,不

禁叫道:「哈玛雅,你不要害怕。我答应他便是!」飞红巾在台上叫道:「谁说我害怕

呀?」

天德上人听得唐努答应,心中一喜,手指放松。其实他也是怕捏得紧了,弄死了这女孩

子时自己也脱身不了。那知手指刚刚放松,冷不防飞红巾小手向他胁下一拍,拍的地方,正

是要害,天德上人大叫一声,飞红巾挣脱他的掌握,落在台上。

这一掌乃是极凶残的掌法,幸而飞红巾力小,要不然便是肋断骨折之殃,铙是如此,天

德上人已痛得哇哇大叫,飞身一起,又扑过去。飞红巾身法竟极轻灵,忽然一个转身扬手,

天德上人突觉眼前一片银光乱闪,急忙挥舞僧袍抵挡,飞红巾连发两把飞针,都被他拂落

了。

这几下子快如电光石火,台下的人还看不清飞红巾是怎样挣脱出来的,卓一航这一惊却

是非同小鄙!飞红巾那下手法,正是玉罗刹的独门绝技,玉罗刹当年掌击归有章,抢夺金马

鞍,用的就是这一手!而那两把飞针,也正是玉罗刹独门暗器——九星定形针的打法。卓一

航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草原上王公的小女儿,竟然得了玉罗刹的真传!

这时唐努、巴龙等纷纷扑去,卓一航长啸一声,身形急起,后发先至,掠过众人头顶,

飞到台上。天德上人拂落了飞红巾的银针暗器,五指如钩,刚刚抓下,被卓一航一挡,退后

几步,飞红巾一笑跃落台下,跳到了父亲的怀抱之中。

台上天德上人面色灰白,双瞳喷火,拔出长剑,犹自负隅顽抗。卓一航更不打话,剑式

一亮,立刻进招。忽听得台下又是一阵大乱。

原来是喀达尔族的酋长孟萨思见阴谋败露,带了手下的人离开会场,大声发话道:「盟

主我不做了,此后我与你们各不相涉!」众人虽然恨他所为,但他到底是一族之长,大家也

不便拦阻,让他离去。

这时天德上人已与卓一航交手,天德上人拚了性命,勇猛进攻,他的「天龙剑法」也确

实凌厉非常,十八路一百六十二手循环变化,施展开来,剑风虎虎,疾如风雨,卓一航见他

拚命,倒也不敢轻敌,展武当剑法护着全身,气定神闲,从容应付。

哈川走到酋长身边,把一大束文件递过去说道:「主公,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证据。」

原来巴龙老谋深算,潜回草原,侍天德上人去开会之时,才带卓一航与哈川冲进他的帐幕,

天德上人留下看守的几个徒弟,那是他们对手,一网成擒。巴龙在帐幕中一搜,搜出天德上

人与孟萨思的来往书信,还有与满洲使者联络的文件等等,都包成了一包,交给哈川。现在

哈川就将这束文件交给酋长。

哈萨克的酋长愤然道:「不必看了!我引狼人室,实在愧对你们!」哈川道:「以前我

也受他蒙混,看了这些书信文件,才知他们的奸谋如此之大。」唐努携了飞红巾,来到哈萨

克酋长眼前,笑道:「如今巳水落石出,证据确是不必看了,咱们且看他们斗剑。」

哈萨克的酋长恨得牙痒痒的,对哈川道:「你还不上去助那汉人?」哈川笑道:「这汉

人是一派掌门,不喜欢别人帮的。」哈川是练武之人,多少懂得汉族武林的规矩。

哈萨克的酋长见天德上人凶猛之极,剑光霍霍,竟似已把卓一航圈在当中,不禁担忧

道:「天德这武功厉害非凡,这个汉人能是他的对手吗?」

哈川道:「在前几天,我也以为这的武功天下无敌。」哈萨克酋长诧道:「怎么,有人

比他更强吗?」需知哈萨克的酋长就是因为天德上人曾在他面前显露了极厉害的武功,才聘

请他为护法师的。而这几年来,天德上人也确是从无对手,所以哈萨克的酋长对他的武功已

到了迷信程度。

哈川道:「这汉人就比他强得多?」哈萨克的酋长将信将疑,於是哈川一面看台上斗

剑,一面将那日在慕士塔山以三敌一,被卓一航打败之事说出,待说完之时,台上的形势已

是大变?

卓一航的剑法本就比天德上人厉害!因不想和他拚命,所以起初守不攻。这时天德上人

一百六十二手的天龙剑法已全部使完,自讨不到半点便宜,锐气顿折,心又焦燥,剑法渐渐

散乱。卓一航猛喝一声,剑法骤变,犹如惊雷骇电,接连反击,直令台下的人看得目眩神

摇。酣斗之中,忽见天德上人猛力一冲,长剑倏地指到卓一航面门!

哈萨克的酋长「啊呀」一声,以为是天德上人临败使出绝招,这汉人难逃毒手了。哈川

也吃了一惊,忽听得卓一航喝声:「着!」看也未看清楚,只见天德上人庞大的身躯已被踢

翻台下,胸口被剑搠了一个窟窿,血如泉涌,显见不能活了。原来天德上人情急拚命,卓一

航故意卖个破绽,令他剑招用老,然后猛施杀手,令他无法撤剑防身。这正是武当连环剑中

的夺命招数。

哈萨克酋长大为佩服,连声赞叹道:「今日大开眼界,这才是天下无双的剑法。」唐努

微微一笑,笑他见闻不广,心道:要是令他见到哈玛雅的师傅,他更要五体投地哩。

天德上人已死,孟萨思已逃,各族的会盟,很快就得出结果,罗布族的酋长唐努得到多

数拥护,被推为北疆各族、各部落的盟主。典礼完成之后,观礼的各族族人欢呼震天,接着

便是一个通宵达旦的狂欢大会。

哈萨克的酋长再三向卓一航道谢,并想挽留他在哈萨克族中传授他帐下武士剑法。卓一

航委婉推辞,却独自去找唐努。

唐努正在和女儿看草原上的赛马游戏。卓一航问道:「王爷,我想和你说几句话,行

吗?」唐努道:「我也正想找你道谢呢。你在三天之中,接连救了我们父女的性命,我们不

知该怎样谢你才好!」飞红巾也很喜欢卓一航,追笑边道:「叔叔,你真是好人,不是你

来,我几乎被那凶僧再抓着了。我师傅说,男人很少好的,叫我长大了不要理那些臭男子,

我看你就很好嘛。」

卓一航不觉苦笑。唐努携了女儿和他离开了喧嚣的人群,在草原上漫步。仲夏夜的草

原,天空特别明净,满天星斗,就像一粒粒宝石嵌在蓝绒幕上,闪闪发光。卓一航凝视星

辰,恍惚如梦。唐努好生奇怪,问道:「卓先生有什么话说?」

卓一航道:「恕我冒昧,请问教这位小公主武艺的究是何人?」飞红巾睐睐顽皮的眼

睛,笑道:「师傅吩咐过,不准我对任何人说的。」唐努笑道:「卓先生不比别人,但说无

妨。」飞红巾道:「那么爹爹你说。师父知道了也不能怪我。」唐努笑道:「你真是你师父

的好徒弟。」

唐努级道:「卓先生,你先听我说一个故事。我在约十年之前,曾到北京进贡。那个皇

帝年纪很轻,对我很是不错。我回来时,他赐了我诈多礼物,不想就因为这些宝物,我几乎

命丧异乡。」卓一航道:「却是为何?朝廷没有派人护送吗?」唐努道:「别提啦,那些护

送的人竟然串同朝廷的叛军,合伙劫我。好在我命不该死,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一个女英雄

突如其来,将我救了。」卓一航虽未听玉罗刹说过这个故事,这时亦已料到是她,不禁叫

道:「是玉罗刹!」

唐努愕然道:「什么玉罗刹,她叫做练霓裳,到了我们的草原之后,又有人叫她白发魔

女。」飞红巾插嘴道:「我的师父头发虽然全自,面貌却好看得很。我要是长得像她那样美

丽,那就好了。」卓一航心中一动,暗叫奇怪。只听得唐努续道:「所以她是我第一个救命

恩人。当时我曾对她说:如果你有一日到天山南北,可一定要来看我。我当时也只是说说而

已,料不到她前几年真的来了。她还没有忘记我,有一天果然来看我了,她见了哈玛雅,非

常欢喜。也许她们真有点缘份,她本来是住一两天就要走的,见了哈玛雅后,却住了下

来。」卓一航急道:「那么,她现在在你那里么?」唐努道:「你别忙呀,待我告诉你。她

说她有个朋友住在天山北高峰的,收有一个非常好的徒弟,所以她也要收一个好徒弟替她争

气。」卓一航心中暗笑,想道:练姐姐还是这样好胜,她总不肯让岳呜珂占她上风。连收徒

弟也要竞赛。又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些小辈一个个都是良材美质,令人喜爱。岳鸣珂

有杨云骢,练姐姐有飞红巾,我的辛龙子也不会输给他们。

唐努续道:「因此她要哈玛雅做她徒弟,这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哈玛雅已跟她学了两

年多了,卓先生,你看她还可造就吗?」卓一航道:「小公主的功夫俊极了!」心急如焚,

又问道:「那么她现在还住在你那里吗?」唐努道:「她性子很怪,每次来指点了哈玛雅十

天半月,便又走了。不过每年要来三五次。」飞红巾笑道:「可惜你来冲了几天,要不然你

可以见着她。她的剑法比你还好呢。我见过她一跳就能跳到树上去刺中那低飞的鸟儿!」卓

一航那有心情和飞红巾闲话,急道:「嗯,那真不巧,她又走了!你可知道她要去那儿

吗?」唐努道:「这可不知道呀。她去那儿,从来不会说的。不过她这次却交代下一些

话。」卓一航道:「什么话呢?」唐努道:「她临走之前说,有一个朋友要来看她。但她还

不愿见那个朋友。她交托我,若有人很着急的查问她,就对那人说,叫他不要急,过一些时

候,她就会去看他了。」卓一航大喜道:「真的?」飞红巾噘着嘴儿道:「我爹爹从来不说

假话!」唐努笑道:「卓先生,看来你就是要找她的那位朋友了,是吗?」卓一航点点头

道:「是的!」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长空澄碧。卓一航的心情这时也像扫净了阴霾的

天空一样,感到了多年来所未有过的喜悦。飞红巾忽道:「叔叔,你也欢喜看星星吗?」卓

一航道:「是的。我欢喜星星的光,她们离我们很远,又好像很近。」说了之后,哑然失

笑,心道:这些话孩子那能明白呢了飞红巾忽然指着天边一粒明亮的星道:「我的师父也喜

欢看星星,师父说,她是天边那粒北极星,要一点乌云都没有,北极星才会放光。」卓一航

恍然如有所悟,再抬头看星,但夜晚已经渐渐消逝,星光也微弱了。

草原会盟之后几天,卓一航告别了唐努,心中充满喜悦,他知道玉罗刹不时会在他的身

边,像星星一样偷望着他。说不定今晚或许明朝她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必他多说一

句话。

於是他又在大草原上漫游,期待着渴望的「奇迹」,可是,十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

一月过去了,两月过去了,太阳落下,星星升起,黑夜过去,白天到来,时光流转,伊人无

踪,大草原无边无际,玉罗刹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卓一航又渐渐失望了。

他想起了辛龙子,想起了驼峰上那两朵仙花。於是他又横过草原,想回到木什塔克的驼

峰上去,守候花开,等候人来。

在横过大草原之时,他忽然发现「奇迹」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渴望的「奇迹」,而是

在草原上发现一些江湖人物的标记,有时是在岩石上画着奇怪的花纹,有时是在草地上画着

箭头,好像是指路标似的。卓一航艺高胆大,也不去理会它。

一日他行过草原之间的沙漠区,烈日当空,闷热之极,忽然刮起大风,沙漠上黄沙四

起。卓一航知道在沙漠刮风时候最为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移动的沙丘活埋生葬。幸喜他

在这几年对於沙漠的风沙,已颇有经验,便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躲藏,大风扬沙之中,忽见几

骑健马如飞而过。

那一场大风只是骤然掠过的沙漠热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约一顿饭的时间,风暴便过去

了。卓一航赶快出来,希望早早穿过沙漠地带,好到草原上去找食水。

沙漠那头忽然传来了追逐杀之声,卓一航心道:「难道是那些江湖人物,追踪仇人,追

到沙漠上来杀。」忍不住向声音寻去,只见一个少年女子,跑在前头,背后追着两名大汉,

那女子跑得甚快,但还是给人追上,三条人影,就在沙漠上杀起来。

卓一航心道:这回该问明白才好动手了,莫不要像上次那样,以为是救被马贼所劫的客

商却救错了坏人。

卓一航走上前面,抬头一望,不觉吃了一惊,追踪少女的那条大汉竟然是神大元和神一

元两兄弟。卓一航好生奇怪:难道张献忠已给官军打得土崩瓦解了么?要不然这两个活宝贝

怎么会追到沙漠上来?给他们追踪的少女却又是谁呢?

卓一航刚想拔剑,忽听得那少女大声叫道:「卓大哥!」卓一航不觉一怔,只听得那少

女又道:「我是萼华呀!大哥,你快来帮我!」这刹那间卓一航不觉又惊又喜,这少女原来

竟是白石师叔的小女儿,记得在嵩山初见之时,她不过是七八岁,如今却长得这么高了!不

知白石师叔可有没有来呢?

惊喜忧虑,霎时间都上心头,可是却容不得卓一航细想了。神家兄弟的武功非同小鄙,

何萼华给他们二人夹击,正是险象环生。

卓一航大喝一声,拔剑便上。神大元怪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料不到在这儿又

碰到你了!」卓一航喝道:「你们为何欺负我的小师妹?」神一元哈哈笑道:「连你的师叔

我们也要欺负,怎么样?」卓一航大怒,展剑便刺。和神家兄弟在沙漠上恶斗起来!

神家兄弟料不到数年不见,卓一航的武功已大为精进,一口剑旋风急舞,有如戏水神

龙,盘空怪鸟,而且式式相连,招招紧迫,绵密凌厉,兼而有之。以神家兄弟那样高的武

功,竟然奈何他不得。

本来神家兄弟若然以二敌一,虽然不能取胜,也可稍占上风。但却还有一个何萼华。何

萼华的剑法虽然远比不上卓一航,但也是武当派的真传,她又打得非常聪明,每每趁着卓一

航将敌人迫紧之时,就冷不防从旁一剑,扰乱敌人的心神,二神毫无办法。

打了一阵,神一元中了一剑,连连后退,神大元无心恋战,护着弟弟,拔腿便逃。卓一

航也不追赶,急急问何萼华道:「你怎么会和他们打起来的?白石师叔来了没有?」何萼华

举袖抹干净脸上的风沙,笑道:「爹若不来,我一个人怎敢远到塞外?」

卓一航心头鹿撞,卜卜乱跳。只听得何萼华继续道:「二师伯还想找你回去做掌门,叫

我爹来寻你。姐姐已出嫁了,姐夫前几年还在武当山,现在已归宗峨眉,姐姐也跟他去了。

爹身边只有我一人,寂寞得很。我在武当山住得厌了,缠着他要跟他到塞外来开开眼界,他

给我缠得没法,好答应。」何萼华聪明活泼,一副顽皮神气,和她姐姐的文静,颇是不同」

卓一航做声不得,心中正自盘算见了师叔之后如何措辞。何萼华又道:「我们到了沙

漠,水囊里的水已所剩无多。那边有个小山,我们隐约看见一个岩洞,我爹说岩洞里也许有

水,便去找水。他见我疲倦,叫我在这里等他。不料他去了不久,便刮风了。我躲到小沟里

避风,风止之后,便见着了这两个人,也不知他们怎样会知道我爹的名字,两个人跑来追

我,要不是碰见你,可糟透啦,这两个人就像武当山庙里的那两个无常一样。」

卓一航举目远眺,只见那头果然有个小小的丘陵,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沙漠,所

以不像其他大沙漠一样全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卓一航看了一阵,忽道:「师叔素来精明,那

小山离这里不算很远,为何他听不到你的喊声?」何萼华道:「就是呀,我也不明白。」卓

一航急急和何萼华赶去,到了那座小山,找遍了也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那小岩洞一眼见

底,最多只容得一人,里面堆满大风刮来的沙石。卓一航暗叫奇怪。正在寻觅呼唤,忽然听

得何萼华一声骇叫。正是:始知沙漠风云险,变化离奇不易猜。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

解。

第三十一回

幽恨寄遥天 相思种种

琴声飞大漠 误会重重

且说卓一航四处寻觅,都不见白石道人的影子,忽闻何萼华骇叫一声,卓一航忙凑过去

看,何萼华拨开小岩洞外面的稀疏野草,把手一指,只见沙石上有几点淡淡的血渍,何萼华

花容变色,颤声说道:「莫非我的爹爹已遇害了?」

卓一航也吃了一惊,再仔细审规,除了这几点血渍之外,别无异状,展颜笑道:「华

妹,你不必担心,白石师叔若然遇害,岂止这几点血渍?」何萼华道:「那么他去了那

里?」卓一航道:「沙漠狂风,威力极大,往往一场大风过后,沙丘易形,人畜迷路。也许

他出来找你,迷失在大沙漠中了。那几点血渍,可能是被沙石刮破的。」何萼华想想颇有道

理,又道:「那两个贼人见我时,曾说出我爹的名字,好像他们和我爹爹甚有仇恨,若果他

们还有党羽,爹出来找我时,不是要和他们碰上了么?」

卓一航道:「这两个贼人是我认识的,他们与我派井水不犯河水,按说不该有什么仇

恨。而且师叔剑法精妙,武功高强,也不怕他们这几个小贼,我倒是担心他迷了路了。」

於是两人再在沙漠上寻觅,寻了半天,仍是无影无踪。红日西沉,冷风陡起,卓一航

道:「师叔这宏大的人,一定不会失掉。也许他找你不见,穿过那边草原了。现在白日将

逝,沙漠上寒冷难当,而且咱们没带篷帐,在沙漠上歇息,也很不方便,咱们也不如穿过那

边草原去吧。」

这沙漠是两块大草原之间的小沙漠,两人不需多少时候,便走到了那边的草原。这时暮

色相合,星星又已在草原上升起,草原远处,天山高出云霄,皑皑冰蜂,在夜色中像水晶一

样闪闪发光,冷风低啸,掠过草原,草原上有羚羊奔走,兀鹰盘旋之声,一派塞外情调。卓

一航遥望星星,悠然存恩,忽喟然叹道:「十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岁月易逆,能不感

伤?」

何萼华抬起眼睛,笑道:「卓大哥,为什么你好像不会老似的,还像从前一样,只是黑

了点儿。我还记得你初上嵩山之时,爹叫你和我姐姐相见,你羞怯怯的像个大姑娘。我和姐

姐背后还笑你呢。哎,那时候你还抱过我,逗我玩呢,你记得吗?」

卓一航苦笑道:「怎不记得?」那时候,要不是白石道人横生枝节,他和玉罗刹也不至

於闹出那许多风波。

何萼华道:「卓大哥,你不想回去了吗?」卓一航道:「塞外草原便是我的家了,我还

回去做什么?」沉思半晌,问何萼华道:「我们武当派现在怎么样了。二师伯精神还好

吗?」何萼华叹口气道:「二师伯自你走后,终日躲在云房,不轻易走出来。他衰老多了,

去年秋天,还生过一场大病,口口声声要我爹把你找回来。山上也冷落许多,不复似当年的

热闹情景了。」卓一航听了,不禁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黄叶道人的影子骤然从他心头掠过,那严厉的而又是期望的眼光似乎在注视

着他,忽然间,他觉得师叔们虽然可厌,却也可怜。何萼华又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回去

了吗?」卓一航举头望星,幽幽答道:「嗯,不回去了!」

何萼华又问道:「你找到了她吗!」卓一航心头一震,问道:「谁?」何萼华笑道:

「大哥与玉罗刹之事,天下无人不知,还待问吗?可惜我没有见过她,师叔们都说她是本门

公敌,爹爹更是恨她,只是我姐姐却没有说过她的坏话。」卓一航苦笑了笑,道:「你

呢?」何萼华道:「我还未见过她,我怎知道?本门的师叔师兄虽然都骂她是女魔头,但我

却觉得她一个女子而能称霸武林,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巾帼须眉。」

卓一航又笑了笑。何萼华道:「大哥,你真的要和她老死塞外吗?」卓一航道:「我没

有找着她,不,她就像沙漠上刮风,倏然而来,卷起一片黄沙,倏然之间,又过去了。」何

萼华伸了一伸舌头,笑道:「那么,大哥你可得小心了,被埋在刮风卷起的风沙之中,可不

是好玩的呀!」

草原上寒风又刮起来了,夜色越浓,寒气越甚。卓一航见远处有一团火光,道:「那边

想是有牧民生火取暖,草原上的牧民最为好客,咱们不如过去兴他们同度这个寒夜。」

走近去看,围绕在火堆边的是一大群哈萨克人,带有十多匹骆驼,驮有货物,似乎不是

牧民,而是穿越沙漠的客商,他们之中有人懂得汉语,见了卓一航和何萼华过来,惊疑的望

了一眼,卓一航说在刮风之后迷路,立刻便有人让出位置来,请他们坐下。

沙漠上的行商,以骆驼为家,并无固定住址,因此贸易往返,一家大小都要同行,又因

沙漠多险,往往是嫂家人结伴同行,组成了骆驼马队,和游牧部落也差不多。

哈萨克人最喜歌舞,年轻的小伙子便围起火堆唱起歌来,有一个少女,歌喉甚好,不久

合唱变成独唱,一个少年拉起胡琴拍和,卓一航到了草原几年,大致懂得他们的语言,只听

得那少女唱道: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哥呀,你就是天边的那只鹰,

你虽然不怕风沙,你也不要下来呀!

大风卷起了黄沙,

天边的鹰盘旋欲下:

我不是不怕风沙,

妹呀,我是为了要见你的面,

我要乘风来找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