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景轩双手捧着杯茶，凝眉沉思，显然在想事情，隔了一会问道：「我昨晚……做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自己心情不好，找了酒在院子里喝，然后恍惚间看见沈梦宜站在自己面前，但接下来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床睡觉的，这会清醒过来，才开始思考昨晚看见沈梦宜的事，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无疑的，后者的可能性居高，因为沈梦宜不可能出现的，只是他的心里多少存点希冀。

「你当真不记得了？」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叶昱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冷淡起来，「我只瞧见你紧抱着温柔不放，还想恣意轻薄她。」

「我真这么干了？」裴景轩愕然，心里十分失望，该不会昨晚自己是将温柔错当成沈梦宜了？

叶昱瞧他吃惊的样子不像假装的，心里怒气消了一些，但还不能完全释怀，只点了点头道：「不记得就算了，不过你既然不能喝酒，下回就别喝了。」

「对不起。」裴景轩低下头，想要起床去找温柔道歉，可是宿醉未醒，猛然一起身，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站不稳身子，若不是叶昱在旁扶了他一把，只怕他就要跌倒在地。

「起不来就别硬要起来，你再睡一会吧。」叶昱说着就往外走，「刘嫂临走前给你煮了醒酒汤，我去给你热一热端过来。」

「麻烦你了。」裴景轩默然点头，躺回床上后，望着帐顶发起呆来。他在一阵阵的微微晕眩中，彷佛再次看见了沈梦宜那如花的笑脸。

那是她十三岁的那年，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他被请入沈府，去教沈家四小姐学琴，路过一大片花海，见蜂蝶盘旋、繁花烂漫，不自觉的停住脚步看了一阵，谁想花海里传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在他微微的惊愕中，一张比花更艳丽娇俏的笑脸探了出来，向他笑道：「喂，你就是爹请来教我学琴的琴师吗？」

他一向自认从不以貌取人，但那一瞬间，也完全呆住了，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虽然那张脸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神情，但眼眸中已有媚人的水色流转，可以想见她长成后，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那女孩瞧见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眼眸里闪过淡淡的轻蔑和不悦，挑衅的道：「瞧你也没比我大多少，真有本事教我弹琴？我不信！」说着，她从花海里穿行过来，走到他身边，扬起小小的下巴命令道：「弹一曲给我听听。」

照理说，他该生气的，然而心里却完全没有这种感受，不由自主的就遵着她的话，将身后的琴取了下来，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将琴端正放在膝上，抬手洋洋洒洒的弹了起来。第一缕琴音响起时，他能感觉到自己满心都是喜悦，彷佛化身为一只蝴蝶，盘旋在这如洗的碧空之下，时而在花海中嬉戏，时而飞绕在她的发间裙摆，起起落落，停停歇歇……

一曲方终，他抬起眼来，看见女孩眼里的那抹轻蔑和不悦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微讶和欢喜，随即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先生。」

那是比琴音更能扣动他心弦的声音，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女孩渐渐长大，将他当成知心的良师益友，有了苦恼，偶尔也会向他倾诉。几年后，同样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天气里，他才知道原来在她心里，早已藏了另一个人，却不是他……

叶昱推门进来，将一碗烫热的醒酒汤端到他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趁热喝。」叶昱简单说道：「我出门摆摊去了，你喝完将碗搁在桌上就成了。」

裴景轩接过碗，道了声谢，叶昱就出门去了。

他望着碗中蒸腾的热气，出了一会神，然后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喝下去，连同心里的苦涩、失落、痛楚，以及这么多年来对沈梦宜的默默爱恋，都一起咽下。

放下碗，他长出一口气。就这样吧！既然她已得到她长久以来一直渴慕的爱情，得到了那个人的不渝痴情，那他除了祝她一生幸福之外，也只能彻底死心，默默地从她的生活里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