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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这一整天张兮若都心不在焉, 在昏迷之前她也曾参加过乐队,也曾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演奏过,学音乐的谁不想站在舞台上, 那段时间是她最风光的日子。

可是四年植物人, 再醒来世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没有了工作,手指也不再灵活,能在咖啡厅中演奏也是不易, 更何况还要站上更大的舞台。

她根本没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资格。

可若是真的有一个机会, 真的可以试一试……

张兮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四年的植物人生涯给她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有时候手指会无法自控颤唞, 以前练一首曲子弹几次就能流畅,现在要练习十几次才行。

她摇摇头,何必再去痴人说梦,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和陈衍搭上关系。

转眼到了周末, 正好这周末实习生有时间,张兮若便可以休息两天, 她照常是去看望嘉木,嘉木已经放暑假了, 不过陈衍给他报了些兴趣班,一般也是到周末才有空, 很巧的是这周末陈衍也在。

张兮若要带嘉木去玩, 嘉木想把爸爸也带上, 张兮若也习惯了,也不是没有和陈衍一起带过孩子出去, 每次出去两人都暂时放下成见,很默契的各自扮演着好爸爸和好妈妈的角色,这次也一样,陈衍也没有跟她提起乐队邀请函的事情。

陪着孩子在公园中划了一会儿船几人便离开了,这次依旧是陈衍开的车,张兮若发现车子开去的方向不是去盛源江天的,她疑惑道:“要去哪儿?”

外面阳光太盛,望进去,演奏厅里却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清,像极了一座陷阱,而此刻陈衍大方自然,堂而皇之邀请她进入他布置的陷阱中。

旁边的陈衍也鼓了鼓掌。

舞台上突然落下的灯光惊得她停了动作,钢琴声戛然而止,张兮若向台下看去,此刻她被灯光包围,台下陷入黑暗中,她听到陈衍的声音说道:“你弹你的,不用管。”

车子停下之后张兮若才知道这是一座演奏厅,几人下了车,张兮若看着雄伟的演奏厅和巍峨的大门疑惑道:“怎么来这里了?”

也不知道弹了多久,沉重的收尾音回响在演奏厅,张兮若起身,正要问问孩子弹得如何,整个音乐厅的灯光亮起来,她赫然看到原本空荡的音乐厅中坐满了人。

“妈妈快弹啊。”

此刻站在舞台下面,看着那半人高的台子,心中情绪翻滚,好像打碎了调味瓶子,各种滋味混杂。

“妈妈弹得好听,再弹一首。”

张兮若试着弹了一小段,不长的乐章就错了好几个音,张兮若有些懊恼和自责,她向台下看去,父子两人已找了座位坐下,此刻嘉木却一下跳起来拍着手说道:“妈妈好棒。”

她怀疑这是父子两人特意安排的,陈衍已先行一步将演奏厅的大门打开,而后用眼神对她示意。

听到这话的嘉木有些失落,嘉木没有回答,旁边陈衍说道:“随便弹弹都可以,不要让孩子失望。”

那应该是她出意外的半年前吧,小嘉木只有一岁半,那一天陈衍确实带着孩子来到现场看她表演,演出结束后,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花束恭喜她演出成功。

物是人非,辉煌已不再,只剩下一地的狼借和满身的伤痕。

从简单的《伦敦塔要倒了》到《致爱丽丝》再到《大巴赫前奏曲六号》再到更难一些的《幻想即兴曲》。

真是奇怪,舞台下面分明只有父子两人,可是坐在这里就是莫名紧张,手指又在不自觉颤唞。

“妈妈。”

进来之后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楚里面的布置,演奏厅很大,有两层,正前方的舞台上摆着一架钢琴,密密麻麻的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整个演奏厅空空荡荡的。

“要不妈妈下次单独弹给你听吧?”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张兮若看了一眼儿子的笑脸,也不自觉笑了笑,好像慢慢找回了自信,她选了一首更难的曲子。

也不知是不是儿子的话给了她鼓励,她试着又重新弹了一曲,简单一些的曲子,这一次完整流畅,没有出错。

张兮若走上台子,走到那架钢琴前面,台下虽然只有父子两人,可是站在台子上心态却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她莫名紧张起来。

张兮若依旧呆愣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表情,好在她也有过舞台经验,此刻她知道自己很紧张很慌乱,稍微不注意就会出丑,张兮若要面子,不想出丑。

“我听爸爸说,妈妈曾经在这里演奏过,爸爸还带我来看过妈妈演奏,可是那时候我太小了不记得了,我想听妈妈再演奏一次。”

那是她人生中最风光的时刻,站在这么大的舞台上演奏,台子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

张兮若被他逗笑了,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怎么还跟妈妈搞神秘啊?”

那么年轻,家庭美满,事业也更上一步。

不管陈衍今天安排这出是为何,可是他这话确实有道理,对着小家伙期待的眼神,作为母亲,她不想他失望,张兮若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钢琴边坐下。

陈嘉木小朋友一脸神秘说道:“带妈妈去个地方。”说完还冲她眨眨眼睛。

张兮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她正在踏入一种圈套,尤其对着陈衍那泰然自若表情,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这座演奏厅建在江蓉市最大的文体中心,在市里的一次大型文艺交流节目中她曾上台表演钢琴独奏,那次的节目还是地方卫视直播的,节目结束后她的演奏还进了十佳表演。

正在她犹豫疑惑间,手掌被人拉紧,她竟不自觉被拉着往前走,还未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演奏厅。

陈衍道:“既然来了,进去看看?”

一只柔软的小手将她的手拉住,随后她听到嘉木小声说道:“妈妈,我们一起去看看嘛。”

嘉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张兮若收回目光,问道:“你真想听吗?”

一时间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曾经在舞台上也被灯光包裹,那种站在舞台上,所有光芒聚焦在身,熟悉的让人振奋的感觉让她的担忧和紧张慢慢平复下来,她找到了手感也来了兴致,既然孩子想听,那她就弹给她听。

嘉木点头。

坐在台下的陈衍开始鼓掌,随即陈衍旁边的小嘉木也鼓起掌,很快掌声蔓延开,热烈的掌声回荡在音乐厅。

张兮若越弹越顺手,越弹越投入。她想起她第一次登上这个舞台时也是紧张得不行,可是当手放在琴键上,流畅的音符从指间流泻,舞台给她光芒,她回馈给舞台自信,她沉浸其中,被乐曲包围,根本感受不到周围人的存在。

张兮若顿时僵住,被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景象震撼到,脑子一时恍惚,茫然不知眼前的一切是在梦境还是现实,是在过去还是现在。

她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台下鞠了一躬,“感谢大家。”

掌声渐渐平息,而坐在台下的众人也逐一散场,很快台下又只剩了陈衍和陈嘉木父子两人。

眼前虚幻得像是在做梦,此刻她望着空荡荡的演奏厅和台下的父子,总感觉刚刚被观众包围的一幕像她的幻觉。

张兮若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她走下台子问陈衍:“怎么回事?刚刚那些人……那些观众,是你叫过来的吗?”

“嗯,是我叫过来的。”

看来不是她的幻觉,方才她确实是在一群观众的注视下演奏,以陈衍现在的实力,花点钱叫人来当观众也没什么问题。

“是不是我叫过来的有什么区别吗?坐在舞台下面,谁都可以是观众,可是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站在舞台上演奏的。张兮若,你以前可以,现在一样也可以。”

看样子她感觉没有错,这确实是陈衍为她布置的陷阱。陈衍想要复婚,陈衍说过,他要做什么都可以做到。

她喜欢的鲜花,她渴望的舞台。

他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明确知道她心中所喜欢的,所渴望的,他一样一样试探,哪种最打动她,然后再以此攻破。

她突然想到了那一次她母亲过生日陈衍送的那一尊塑金佛像,母亲对佛像爱不释手,对她这个女婿更是满意,她甚至还说出“只认陈衍这个女婿”这种话,那时候她嗤之以鼻,甚至没忍住翻白眼,她觉得可笑,她的妈妈被一尊佛像就收买。

可是现在,陈衍把她带到了舞台上,陈衍像变魔法一样变了满座的观众,陈衍实现了她一直想要证明却一直不敢做的事情。

其实她是自卑的,在昏迷之前她有事业,有舞台,甚至还有粉丝,她拿过很多奖,上过电视台,她荣誉加身,她是父母的骄傲。

可是一场意外摧毁了所有,黑暗中沉睡了四年,再醒来一切都变了,没有了事业,留下了后遗症,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已经是万幸,更没有心思去肖想什么舞台什么荣誉,她很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可是却又不幸自己变得像一个废人一样。

而且连家庭也没有了,自己深爱的丈夫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她比她年轻,比她有活力。

巨大的落差,其实她心里自卑得要死。

索性她不是消沉的人,能有一个工作,能有观众,她觉得在咖啡厅里弹钢琴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咖啡厅又如何跟以前的舞台相比呢?而现在她重新站在了这个舞台上,从紧张到自信,她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观众。

陈衍告诉她,她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好像让她看到了一些曙光,她可以重新站上舞台,重新找回她的荣誉。

像极了陈衍送给她母亲的那一座佛像,把她母亲彻底收买,这一生都只认她一个女婿。而现在陈衍让她站上舞台,陈衍带给她的这一切,就像是另一尊“佛像”。

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可怕,他知道投其所好,他也有能力投其所好,他知道怎么收买人心,不管是她的母亲还是她。

她那么坚决离开他,可是他一出手她的信念就开始被他摧毁。

“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

她想起陈衍说的这句话,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恐惧。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捧花,张兮若回过神,是陈嘉木小朋友将花递到她眼前。

“庆祝妈妈的个人演唱会成功。”

对着儿子的笑脸,张兮若不自觉被他逗笑,不管怎么样,这一刻的她是开心的,她开心接过儿子的花。

“谢谢宝贝。”

她暂时不想去管陈衍的可怕,她只想沉浸於眼前这一刻的。

所以她答应了她的宝贝儿子的晚饭邀请。餐厅陈衍早已订好,或许是方才太过激动,激动过后反而没什么胃口,陈衍见状,给她夹了菜。

似随kǒu-交谈一般,他说道:“乐队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