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唐宇给张兮若的资料很详细， 小女孩的名字叫赵芊羽，被送到了一家名为“爱心公社”的福利院。

张兮若打算有空就去看望一下她。张兮若休息的时间不多，一有空就陪孩子， 她不想再专门分时间去看望小女孩， 打算将嘉木一起带上，既满足了陪伴嘉木也满足了她要去探望小女孩的想法。

张兮若去盛源江天接孩子，不想今天陈衍也在家，嘉木照例是提议将他爸爸带上。

张兮若看了一眼陈衍没回答， 她冲小朋友笑了笑说道：“我跟你爸爸单独说说话，你在这里等等我们。”

“好。”

张兮若和陈衍去了楼上书房， 陈衍进门就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单独陪嘉木。”

意思很明确， 不想他再跟着他们， 她已经明目张胆嫌他碍眼了。

虽然陈衍也料到了她单独找他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股怒火依旧不可抑制冲上心头，和胸口那阵闷痛一起死死压住他。

不过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他道：“你应该清楚，你和我分开受伤最大的就是嘉木， 别的孩子都有完整的家庭，有爸妈陪在身边， 而他没有。”

这死小子。

嘉木认真注意着妈妈的表情，妈妈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气，嘉木松了一口气，开车的陈衍也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印证这句话的真实性，陈衍的语气中刻意带上疏离。

张兮若想到那一次，她想要更好的了解嘉木，就跟嘉木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她也希望嘉木能把他发生的事情还有心里的想法告诉她。

院长将张兮若带到后院，后院中有许多孩子在游玩嬉闹，这里大约有二十来个孩子，都是被父母丢弃的孤儿。

不可否认他说得也有道理，张兮若也想尽量降低她和陈衍分开给嘉木带来的伤害。

原来如此。

陈衍面色紧了紧，他终究还是压抑着情绪， 他并不想跟她吵， 他道：“嘉木最想的就是我和你都能陪在他身边， 一个星期也就一两天有这样的机会，你现在连这样的机会也不想给他吗？”

院长指了指坐在最角落处的小女孩说道：“那个就是芊羽。”

张兮若本来只是想去给孩子送些东西表达心意，嘉木也要跟她一起去，她就将孩子也带上。

院长替她接过送到她手上，柔声道：“芊羽啊，这是张阿姨送给你的，快谢谢张阿姨。”

张兮若表情尴尬，“怎么突然提到这个啊？”

张兮若没回答。

院长叫了两声才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她抬起她那张白白的小脸，院长冲她笑道：“这位是张阿姨，她来看你。”

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芭比娃娃，芭比娃娃的头发和她的头发一样凌乱，她抵着头，为芭比娃娃整理头发，越理越乱。

张兮若想到了嘉木，当初她出了意外，嘉木变得沉默寡言抗拒一切，就跟眼前的芊羽一样，或许比芊羽还要更严重一些。

张兮若随着院长过去。

“芊羽。”

张兮若望着小女孩，心中为她难过，被亲妈抛弃，亲爸又不知所踪，继父欺负她，继兄又为了保护她犯了错被抓了起来，没有了亲人，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

张兮若故作自然说道：“这样啊，那你有没有替爸爸跟江老师说谢谢？”

“小芊羽。”

张兮若下意识想帮帮她，她笑道：“芊羽，不要一个人坐在这里，我们去跟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一起玩耍好不好？”张兮若说着将嘉木推上前介绍道：“这是我的孩子，他比你大一岁，你可以叫他哥哥。”

张兮若来之前已跟福利院的院长通过电话了，这家福利院是以前的社区活动室改成的，房子老旧，只有三层，后面院子里放着些游玩设施，锈迹斑斑的，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她想，小朋友之间交流起来或许会好一点。

陈嘉木点点头，“我答应过妈妈，我和妈妈没有秘密。”

一双天真清澈的眼睛向张兮若看过来，张兮若买了一个毛绒玩具，她将玩具递上前，冲她打招呼，“芊羽你好，这是送给你的。”

小女孩要信任院长一些，她接过，声音细细说道：“谢谢。”

“她不太爱说话，也不跟别的小朋友玩，每天就坐在那里玩她的娃娃。”院长叹了口气说道。

“妈妈，前天是爸爸的生日，江老师来给爸爸送了蛋糕。”

所以这一次去福利院陈衍也跟着，陈衍负责开车，张兮若和嘉木坐在后座。

最终张兮若没再说什么。

小女孩长得很瘦弱，小脸惨败惨白的，因为营养不良头发干枯毛躁，乱糟糟的堆在头上。

“在我昏迷之前他过得也很开心，你明明可以让他有完整的家， 可你却不愿意选择。”

没想到嘉木一直记着，张兮若挺欣慰。

“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

小女孩看看她又看看她递过来的毛绒玩具，她目光变得怯怯的，身体也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怕生。

那时候她就说过这么一句，“嘉木是我的孩子，我们是彼此的亲人，妈妈会把妈妈的想法说给你听，嘉木也要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妈妈好吗？以后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好不好？”

“江老师是自己来的，也是我让江老师进来的，不是爸爸邀请江老师来的，爸爸看到江老师来之后就直接让她回去了，都没吃江老师做的蛋糕。”

和那一天一样的笔挺干练，可是已不再是那晚低声下气的模样。这才是陈衍应该有的样子。

嘉木突然说了这句，陈衍从后视镜看过去，他眉头微蹙，眼神带着警告，这小子干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怎么感觉像是在跟他妈妈告状，分明之前还和他同一阵营的，他妈一来他就背刺他？

小女孩抬起头看了一眼嘉木，随即又将头低下，她的目光中丝毫没有小孩子的好奇，木木的，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妹妹你好，我叫陈嘉木，你可以叫我嘉木哥哥。”

面对嘉木的招呼小女孩低着头没回应，被无视的小哥哥似乎有些难过，他向妈妈看了一眼，张兮若安慰道：“没事没事，妹妹太害羞了。”

芊羽的状态要跟她交流暂时是无望了，张兮若也只能作罢。

“那阿姨先走了，阿姨过几天再来看你。”

小女孩依旧没应，张兮若叹了口气，随着院长出来。她简单和院长了解了情况，她这才知道原来芊羽被送到福利院之后就不太爱说话也不跟别的小朋友玩耍，院长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让她开口，可即便如此就连院长也没办法引导她。

上车之后张兮若心头沉重，芊羽的模样让她心疼，曾经她的小嘉木或许也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人可以靠近。

很难想象江以晴当时究竟花费了怎样的心血才能嘉木恢复正常，想到此处她越发感激她。

大概是出於对嘉木的内疚，剩下的时间她什么都由着他，他想去做什么她就陪他去做，和陈衍也是尽量和谐相处让孩子开心，三人一直玩到了晚上，嘉木想听她讲睡前故事，她也答应了，这一晚她在盛源江天住下。

给嘉木讲了睡前故事，哄着他睡着，张兮若才小心翼翼下了床去客房。

从嘉木的房间出来，正巧和书房出来的陈衍碰上面。

“孩子睡着了？”陈衍问。

“睡着了。”

简单的问候过后各自沉默，陈衍很知趣，没有多话，道了一声晚安就向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却被张兮若叫住。

“陈衍。”

陈衍停了脚步，片刻后才回头看向她，目光深不见底。

她却没开口，陈衍问道：“你想说什么。”

“好像也没什么。”

“有什么就说。”

张兮若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就是觉得我陪嘉木的时间太少，想问问看你愿不愿意把他的抚养权给我，你平时比我还忙。”

陈衍目光渐冷，“你觉得你陪他的时间少了就回来陪着他，而不是把他从我身边要走。”

张兮若大概也料到是这种结果，陈衍是不会放弃抚养权的。

“算了，当我没说。”

张兮若正要离开却听到陈衍说道：“你明明可以选择却不愿意，偏又要做出一副为了孩子的样子，不觉得可笑吗？”

陈衍这嘲讽的话顿时就让她不爽了，她正要开口跟他理论，一转头回应他的是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张兮若咬了咬牙，算了，本来就是她亏欠孩子更多，她理亏。

嘉木所上的小学是江蓉市最好的几所小学之一，师资力量雄厚，管理也很严格。外校的人要进学校很难，尤其是在上学时间。

江以晴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她知道学校后操场有一段栏杆，自从离开父子两之后江以晴也来过这里几次，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看到嘉木，前几次运气不太好，不想这一次她运气还不错，她看到了在操场上和同学玩闹的嘉木，而且距离不远。

“嘉木。”

嘉木听到声音向她看过来，他认出了来人是江老师，他跑到栏杆边，隔着栏杆问道：“江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看看你。”江以晴将盒子从栏杆缝隙递进去，“这是我做的点心，都是你爱吃的。”

嘉木接过，说道：“谢谢。”

嘉木想到那日江老师离开时在哭，他目光认真看了她一眼，关切问道：“江老师，你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很好。”

“那就好。”江以晴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对了，那天我离开之后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

“那你爸爸有没有生气或者不开心？”

嘉木摇头。

江以晴表情有些失落，不过她随即便笑道：“我们很久没见了，嘉木简单跟我说说最近过得怎么样好不好？”

嘉木便跟她讲了一下他最近都做了什么，江以晴也认真听着，嘉木聊到了上个星期和妈妈一起去福利院看望一个小妹妹。

“那个小妹妹不太爱说话，看上去很可怜，江老师我以前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啊？”

江以晴一脸心疼，她不想嘉木想起以前不开心的事情，她换了话题，“那个福利院叫什么名字？”

“爱心公社福利院。”

“你和你妈妈还会再去吗？”

“应该会吧，我们走的时候妈妈跟小妹妹说过会再去看她。”

江以晴点点头，“好了，快上课了，先回教室吧别冲到了。”

嘉木说得没错，这周末张兮若又带他去了福利院，周末刚好陈衍要出差没跟他们一起，不过特意安排了司机送他们过去。

张兮若没想到她会在这里看到江以晴。

福利院有一间教室，院长将张兮若带到教室外面，教室里小朋友们坐在小板凳上，在前方讲课的就是江以晴。

院长解释道：“江老师是在这边做义工的，她说她大学上的是师范学院，可以来为孩子讲讲课。”

没一会儿课上完，江以晴出来，她看到张兮若并不意外，招呼道：“兮若姐，你来了？”

“江老师也来这里做义工，真是巧。”

“几天前我去看望嘉木，嘉木跟我提过你带他来这里做义工，我正好最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原来如此。”

院长已将赵芊羽带了出来，张兮若蹲在小女孩跟前说道：“好久不见了芊羽，阿姨给你带了些吃的，你还记得我吗？”

小女孩依旧没回应，也没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张兮若也习惯了，她将东西给院长说道：“最近她有开口说过话吗？”

“没有，一直都没有。”

“上次我听嘉木说起，福利院有个小妹妹不太爱说话，说的应该就是芊羽小朋友吧？”

江以晴这话倒是提醒了张兮若，她想起嘉木当年也是沉默自闭，是江以晴帮助他走出来的，江以晴是师范学院的，想来在沟通方面比她有技巧，她便问道：“江老师，你有办法吗？”

江以晴道：“我不太了解这个小朋友的情况，她是从出生就这样的还是说遇到过什么不太好的遭遇才导致这样。”

张兮若将江以晴拉到一边，简单跟她说了一下小女孩的情况，江以晴听完后面色凝重道：“没想到她这么可怜啊。”

“是啊，是挺可怜的，当时听到她的遭遇就想过来看看她，没想到小姑娘不说话也不合群，我就想到啊，嘉木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江以晴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能理解张兮若此刻的心情，她想了想说道：“我试试看吧。”

下课了，孩子们都在玩耍，小女孩又孤零零坐在角落，说孤零零也不准确，这一次还有嘉木小哥哥陪在身边，嘉木有一搭没一搭跟小女孩说话，小姑娘一直没搭理他。看到妈妈和江老师过来，嘉木求救一般说道：“妈妈，江老师，妹妹都不跟我说话。”

“没事。”张兮若安慰道：“妹妹怕生，等她以后跟你熟了就会和你说话的。”

江以晴已走到女孩身边，她蹲在女孩面前，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芭比娃娃，她放软了声音说道：“芊羽，这是哥哥送给你的吗？”

听到这话，小女孩终於抬起一直埋着的头，她盯着江以晴问道：“你认识我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