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张兮若洗了澡准备睡觉， 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门上却骤然响起敲门声，张兮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 谨慎问道：“哪位？”
“是我。”
陈衍的声音， 张兮若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大晚上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些事情要问你，开门。”
“我要睡了，你先回去，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你不开门，我一直敲到你开为止。”
“……”
张兮若压下怒火， 她将门打开， 陈衍走得匆忙， 身上的浴袍都没来得及换， 鼻梁上还架着那副眼镜。
“为什么要选唐宇？你喜欢他？”一进门陈衍便问道。
雨势减弱，却还没有完全停下，陈衍的头发上和镜片上淋了一层细密的雨水。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那时候才多大，懂什么叫喜欢？”张兮若说完又觉得两个人为什么要大晚上纠结这种问题，她道：“陈衍，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我要选择和谁结婚也是我的事，更何况还是过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我没必要跟你解释那么多。”
“唐宇。”陈衍向她走过来， “你还送过他一罐自己亲手叠的千纸鹤，对吧？”
所以，沉默片刻后他对她说：“要不你直接告诉，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什么都试过了，恳求，劝说，甚至动用你父母劝说，给你买礼物，尽我所能帮你回到舞台上，我能做的我都做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你直接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愿意回来。”
“我暗恋谁？”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们各自安好，互相尊重就可以了。”
想要找回一点自己的尊严却又觉得多此一举，不要尊严的事情在她面前做得还少吗？
张兮若觉得眼前的陈衍像极了小孩子在质问同伴为什么背着我偷偷跟别人玩，这么大个人了，戴着一副眼镜，多了几分文质彬彬，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精明的脸却问出这种话，偏偏还问得这么认真，不免显得幼稚。
她拒绝的话语完全被他吞进口中，她根本张不了口，她手上的挣扎也丝毫没有用，陈衍的胳膊硬得像铁，死死搂住她不留一点余地。
张兮若发现陈衍根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换来的却只是她的不在意，作为战败者，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尽量不失尊严的离开。
“你暗恋过他。”
“那算什么喜欢？那个时候我才上初中， 对喜欢根本就没有概念， 只是觉得这个大哥哥很温柔，所以就送了礼物给他。”
“你没有喜欢他为什么要送他千纸鹤？”
陈衍突然很想抽烟，摸遍了全身才发现自己只穿着浴袍就出来了，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
“没有！”
“我喜欢他什么？更何况这件事八字都还没一撇， 我只是有过这方面的考虑，我考虑过就一定要跟他结婚吗？”
“为什么会是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他。”
“……”
“后来江以晴出现了，他让嘉木慢慢变好，熟悉的嘉木又重新回来，他会笑了，会跟别人交流了，他变好了，作为父亲我由衷高兴，他喜欢江以晴，他想要她做他的妈妈，我怎么会不答应他呢？他即便是想要星星我都会想办法给他摘下来，只要他好好的。”
沉默良久他突然说：“你试过整日整日睡不着觉吗？必须借助药物和酒精才能入睡，却只能得到浅浅的睡眠，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过觉，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可是偏偏不能倒下。因为维持我太太的生命需要许多钱，要让我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需要很多钱，累可以忍受，可是又累又睡不着觉，那种感觉真是煎熬，度日如年。”
陈衍沉默下来，他面色看上去是平静的，眼底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可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却紧紧握成拳头，看得出来他的心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平静。
陈衍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从来没讲过她昏倒之后他所经历的累和痛，他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不屑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苦难，也不屑用苦难博得别人的同情。
他做了一个让张兮若想破脑袋都没料到的动作。
“有希望总是好的，想着或许有一天她就醒了，可是一天天过去，一天天失望。甚至因为太忙了忽视了孩子的心理，当我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明明那么可爱开朗的孩子，会追着我让我陪他玩，远远看到我就会对我笑，他为什么突然就自闭了，我用了很多办法，将他送到医院，寻求你父母的帮助，可是所有办法都是徒劳，他没办法再跟其他人交流，他成了一个有问题的孩子。”
她觉得，在这种情况下陈衍再怎么都不会是这种反应，所以在陈衍的唇贴上她的唇时她依然还是懵的，直到一条强有力的舌头挤进她口中时她才反应过来。
张兮若被他逼得后退， 她终於忍无可忍用手抵着他的肩膀，陈衍总算停了脚步， 张兮若道：“谁跟你说的？”
张兮若心里不是滋味，陈寻和陈衍相继来对她诉说他们的痛苦，张兮若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辜负了陈寻也辜负了陈衍。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冷得渗人， 陈衍盯着她看了片刻才说道：“从小你就告诉我，我是你的童养夫，我长大了要和你结婚，你不喜欢我跟别的女孩说话，不喜欢我收别人的礼物。我一直以来都遵守得很好，可是你呢，你却偷偷喜欢别人，还给别的男生送礼物。”
可是陈衍从来不让自己输得难看，此刻的他已经颓败到连愤怒都没有，他没有转身就走，而是突然向张兮若走了一步。
用力到像是要将她从舌根直接吸入腹中，她疼得眼泛泪花呜呜挣扎，陈衍这才松开了她。张兮若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舌头已经麻得感觉不到存在了。
她心里很烦也很乱。
“所以你真的喜欢过他对吧？”
就算有一天他成了过客，她再想起他时不再是模糊的记号，最起码会记得这一天，他在离别前给她的这个吻。
“你大晚上跑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就算离别也要深刻，只有痛才能让人记住。
“即便我跟你说了这些你依然觉得我背叛你对吧？你总是自以为是觉得我会对别人动心，你好像比我还更了解我一样。”
“可是我没有办法停下来，我停了，你的医药费就断了，你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机会，而嘉木也无法享受最好的教育，我经历过贫穷的滋味，我知道没有钱的日子有多难受，所以我不能停。我的人生一直就在经历挫折，即便我已经习惯，可那时我也累得快喘不过气。”
“你先回去吧，不要让孩子一个人在家。”
她的反应让陈衍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不惜把自己的痛苦撕开给她看，一身硬骨头一直在跟命运抗争的他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来挽留。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在她口中侵占肆虐，不放过她口腔的任何一寸，他将她完完全全扫荡了一遍，而后死死撅住她的舌，含住，吮xī，像那种即将绝食的人，拚命享受最后的盛宴。
她说不了话，泛着泪的眼睛瞪着陈衍，陈衍用拇指蹭掉唇上的一抹晶莹，他眼神复杂，眼底有愤怒有浴火，一张脸却紧绷着，冷得渗人。
他没说话，没有任何解释，直接转身离去。
张兮若气到抓狂，舌头又麻又痛还是没忍住对着他离开的身影骂道：“王八蛋！”
陈衍这混蛋是真的狠，第二天一早起来张兮若的舌头还是肿着的，稍微吃烫一点就难受。
“死变态！”
张兮若一边小口小口喝粥一边暗骂。
张兮若这几天是真的被这两兄弟弄得很烦，这件事也是因为她要□□说起，不过几天之后她才发现这一场荒唐最终却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张兮若依然在积极准备申请资料，这一天她却突然接到院长的电话。
“张小姐，有一对夫妇想收养芊羽，他们的申请资料已经通过了，芊羽母亲那边也同意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电话里院长邀请她去跟那对夫妇见一面，毕竟她是福利院的大恩人，他们要收养芊羽也得经过她的同意。
张兮若便跟院长约定了时间，到了那天她来到福利院时那对夫妇已经在了，院长在电话中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这对夫妇的情况。他二人都是高学历，两年前女儿失踪，一直想再收养一个女儿，前段时间来福利院探望时看中了芊羽，决定收养她。
至於芊羽亲生母亲那边，据说他们给了芊羽母亲一笔钱，芊羽母亲便放弃了抚养权。
夫妇两人大约三十多岁，男的戴着眼镜，长得斯文儒雅仪表堂堂，女的穿着整洁，剪着短发，笑起来的时候很优雅。
从气质上看确实让人舒服，比赵芊羽亲妈给她的感觉要靠谱很多。
院长将他们互相介绍，几人打过招呼之后便坐下聊天，张兮若也了解到这对夫妻的工作，男士是一位高级程序员，女士是一位工程师，两人收入都很不错，能给芊羽很好的教育。张兮若对他们也很满意，跟着他们总比跟着她好，家庭健全对芊羽的成长也更有帮助。
不过她却疑惑，为什么他们的申请能这么快办下来，不过她并没有问出来，能有一对比她更好的夫妻收养芊羽对芊羽也是好事。
送走这对夫妻之后张兮若找到芊羽，张兮若蹲在她身前，摸着她的脑袋道：“芊羽知不知道你马上就有新爸爸和新妈妈了？”
小女孩点点头。
“阿姨帮你考察过了，你的新爸爸和新妈妈都挺不错，很温柔谈吐也很文雅，芊羽跟着他们会很幸福。本来阿姨想让你跟我一起生活的，不过阿姨条件差了一些，看样子和芊羽没有缘分了。”
小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她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当然不会。”张兮若立马安慰道，“我会告诉你哥哥你的新地址，等他出……等他学习完了就去找你。”
“你能见到我哥哥？”
“当然能。”张兮若尽量不让自己心虚说着谎话。
“那我能见他吗？”
“这个……要大人才能见到他，小孩子不行。”
小女孩一脸失落，张兮若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没事，你哥哥很快就能学习完的，他学习完了就去找你。”
“你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张兮若松开她，却见她冲他递过来一个小手工，是一只用胶带编织的小狗，江老师教的手工课上，芊羽一只在编这个，原来是要送给哥哥的。
张兮若犯了难，她说她能见到她哥哥也只是安慰小朋友的，不过为了不让小朋友失望，她接过说道：“好，我帮你拿给他。”
“你再替我告诉哥哥，我很想他，你让他快点来找我。”
“行，阿姨一定帮你转告给你哥哥。”
芊羽离开那天，张兮若带着嘉木来给小姑娘送行，嘉木还给妹妹准备了礼物，一只银手镯，这是张兮若和嘉木商议决定的，本来想买个金的，不过小孩子戴金不太合适，最后选个银的，低调一些，银手镯上还有一个小小的平安锁，也算是对小芊羽的美好的祝福。
嘉木亲手将手镯戴到妹妹手上，芊羽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礼物。
“谢谢哥哥。”
“不用谢。”